邺城是很少发生变化的,毕竟这里是北梁的都城。
孟静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侯,还是个小娃娃,那时侯的她还陪在父侯和母亲身旁,受尽宠爱,包括现在的北梁天子,都对孟静青睐有加。但这些年,孟静每年来到这座都城的时侯,都是不一样的心思,但再也没有了小时侯的快乐与欣喜。 孟静入邺城后并未多在其他的地方停留,而是飞快地前往了邺城北侧坊市中的一处寺庙。 这座寺庙甚至可以被称为是一座破庙,坊市的人生鼎沸衬得这里冷清惨淡,仅一街之隔,又是两个天地,但是这又是一个很好的接头地点,闹市之中,独立而无人关注。 早在进城之时,孟静就下了马牵马而行,不紧不慢地逛了逛各种小摊,才拐到了这条无人关注无人经过的小路。 进了破庙,一个男人早就在这个这里守侯,男人身形瘦削,带着半面玉色面具,另外半张脸有一道自上而下的巨大疤痕,而咽喉处,还有另一道浅浅的痕迹,这两道疤痕,一道是为了毁容,一道是为了消声,这就是孟静手下的死士头子,玉面首。 玉面首见孟静牵马走进来,赶忙站起身拱手鞠躬。 孟静摆手示意不用,玉面首从随身带的包裹里拿出纸笔和砚台,给自己磨了墨,在纸上写道, “主公,一切已办妥,周时行后日入城,可劫杀于西山。”“不,不必,我刚得知,周时行身边有一位大宗师,可为他死的大宗师。”
孟静并未告知玉面首这消息是梦中所见,只当是自己有特殊的消息来源。
玉面首一惊,忙写着:“主公,这消息准确吗?”“准确可靠。”
孟静斩钉截铁地回道。
“那之前的计划不能再用了,一个大宗师影响太大了。”玉面首沉思片刻,继续写道,“或许您可以引周时行去私密处。”
孟静叹了口气,“他一定十分提防于我,我甚至觉得他存了和我一样的心思,望先除掉我。”
“他不敢,您是北梁天子亲赐,统有南平九郡的第九代吴侯,您背刺身亡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引来天子震怒,彻查此事。”
“呵,他又有什么不敢的。”
孟静冷哼了一声,“不过不尝试一下我仍旧有些不甘心,这样,你安排几个天残地缺的死士,天子总想缓和我与他的关系,每次他来述职都会让我去他府上看戏听曲,你安排些人进去,到时若有机会,我会以摔杯为引,若没有,则让他们不要有动作。”
“是!”
玉面首回道。
孟静在结束与玉面首交谈之后,牵着马从原路返回,而玉面首点了一根蜡烛,把刚刚自己写的纸张全都烧掉,吹散,毁掉孟静的痕迹后也消失离开。 破庙归于平静后不久,一名老叟出现在破庙门口,麻布衣衫,左手握着一支鱼竿,右手拎着个鱼篓,仿佛寻常的卖鱼人家。 老叟走进破庙,放下手里的鱼篓,径直走去了刚刚孟静与玉面首密聊的地点,虽然玉面首已经抹掉了几乎所有的痕迹,但是老叟还是感受到了蜡烛点燃后的温度,以及一滴遗漏的蜡油。 老叟满是褶子的面孔逐渐变得十分惊奇,他喃喃自语道:“都督是怎么知道吴侯的秘密地点的?他俩自从广善寺后应该势同水火了啊。”老叟打量了一下这座破庙,然后在一个隐蔽的柱子上留下了一个蛇形标记,就拎着鱼篓,摇头晃脑的离开了,走到坊市的大街上,左右都是小贩的叫卖声,也逐渐地淹没在了人群中。 …… 不出孟静所料,两日后,大都督周时行进邺城述职,北梁天子一封圣旨发给吴侯孟静,召孟静入宫。 小玉假扮的孟静在手下将领的保护下也来到了邺城,这,已是半月之后。 孟静早在邺城的吴侯府等待众人,小玉下了车辇,直奔内院而来,等见到了孟静本人,才是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小姐,这事以后我可不干了,天天都得躲着,一个不小心就露馅了。”
说罢小玉关了房门,自己先换回了侍女的衣裳,然后拉着孟静到桌边镜前,给孟静梳妆起来。 孟静一边受着小玉的服侍,一边打趣她,“小玉你这个丫头,哪次不是这么说,哪次是你真不干了?”
小玉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下,“哪次不是小姐你突然就跟我说要出门,让我扮一下你,我都快习惯了!这样不行,我可没您那个威严劲儿!”
孟静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看你扮的挺好!”
孟静戏弄了小玉一阵,然后吩咐她,“小玉,把圣旨拿出来给我看看。”
小玉一阵小心地从盒子里抽出了圣旨,双手呈给了孟静,孟静拿着圣旨就没有那么小心了,一下子展开,引了小玉的一阵惊呼。 孟静拿着圣旨看了几遍,字数不多,她随手把圣旨扔到桌上,小玉看着孟静的行为,忙着去把圣旨收起来。 “不用这么小心,每年一份,内容都一样。”
孟静撇了配嘴。
小玉小心翼翼地把圣旨收回盒子里,然后放在书柜中,一模一样的盒子在书柜中整齐地排了一排,只是新旧有所区别而已。 “小姐,陛下是想修复您和大都督关系的,您二位还是要在御前共事的,没必要弄的那么僵。”孟静不可置否,“确实,不过周时行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原谅他?”
小玉有些无奈,“小姐……” 孟静安慰了小玉一下,“没事,周时行而已,我斗得过。”
“小姐,您说如果大都督来做姑爷多好,他对您也熟悉。”
小玉毕竟是不知道孟静曾经和周时行发生过什么的,也只有她才能开口说这话。
小玉正收拾屋子,背对着孟静,也没看见孟静的脸暗了一下,然后孟静开口道:“姑爷吗?”冷哼了一下,“我是王侯,他要来做我的丈夫,就要放弃一切实职,你觉得他那个人,能放弃手里握着的兵权?”
小玉叹了口气,又想说些什么的时侯被孟静阻止,“好了,小玉,你舟车劳顿来邺城,你先出去休息吧,记着吩咐内府的仆从,所有人都不能进我的院子,除非你看着。”
小玉应声道:“明白了小姐!”
说罢,小玉出了孟静的屋子,孟静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身着华服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一早,孟静的车辇从吴侯府出发,经玄武门,过金水桥,逐渐往整个北梁的政治最中心,北梁王宫去。在梦中,孟静曾坐上这座王宫最中心,最高贵的那个位置,这至今,仍是最让孟静魂牵梦绕的事情。 孟静看着渐近的王宫,本来的好心情被前方逐渐放大的几个身影破坏了,能在北梁王宫骑马佩刀的,可没几个人,只有卓越的军功,才能有此殊荣,不幸的是,孟静最愤恨的那个人,就是这几个能在北梁王宫纵马的人之一,而现在,他骑马出现在她的车辇前方。 远处的周时行也看见了孟静的车马,他有英气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笑,对着自己身后的仆从和兵士吩咐道:“吴侯的车马,咱过去看看。”
找吴侯麻烦就是周时行的保留节目,他的随从和兵士也是知晓的,一行人笑着看周时行纵马前去。 周时行骑着马径直走到孟静的车马前,直接逼停了她的车辇,然后周时行下马,单膝贵在孟静车前:“吴国大都督周时行见过吴侯!”
车上的孟静咬着牙,不得不命人拉开车帘,“好久不见啊,大都督。”
周时行没有起身的意思,虽然动作上恭敬,嘴里说出的话就不见几分尊敬了:“我就在吴国边关,若吴侯想见,一封军令,我直接就回了,何必在邺城?”
“周时行!”
孟静大声呵斥道。
“臣在!”周时行同样大声回道。
“好,周时行,我先去见圣上,再去府上讨教!”孟静明白在宫门前两人也只能打打嘴仗,并没有几分实质性的事情能发生,就主动退了一步。
“这回臣请了几位跳杂技的,甚是有趣,臣恭侯吴侯。”周时行低头并未和孟静对视,而孟静则吩咐下人放下车帘,继续进宫。
孟静的车马从周时行身边经过,车里的孟静把玩着手里的玉帛,轻笑了一声:“杂技……吗?”等孟静的车马与周时行拉开了些距离,周时行才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那些仆从和兵士也从后面赶了上来,一个仆从凑到周时行耳边说道:“都督,那些杂技戏子,里边有几个恐怕有问题。”
“无妨。”
周时行仿佛早就知道有此事,闻言,仆从也没有再多话,退到了身后。
周时行翻身上马,慢悠悠地往宫门外走,嘴角慢慢翘起,跟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嘴里喃喃着:“吴侯,孟静,好久不见啊!”孟静和周时行交错而行,一个向内,一个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