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啊,你说今天祈什么月,半个月亮怎么祈?”
“夫人,那边有糖葫芦,你要吃吗?”
“夫人,你说这南郡士族,少爷小姐什么的,是不是也混在这一堆人里?”
“夫人,那边有游船,南郡这景色倒是真好。”
“夫人……” “周时行!”
孟静忍受了半天周时行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实在受不住了,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大声呵斥,只能小声地表示一下愤怒,“我们来灯会是为了什么你忘了吗!”
一行人于日前抵达南郡城,在名义上讲,吴侯等人并未入南郡城,而是在城外扎营,会见南郡士族族长也是安排在城外。前代吴侯孟远去世后,南郡士族便强保孟静登上吴侯王位,毕竟在这群深谙官场之道的人精眼中,孟静只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便于把控。但是自从沈煜受到命令以钦差的身份进入南郡城以来,南郡士族愈发感受当初扶上位的小姑娘好像有了不小的变化,愈发地难以钳制。双方表面上还保持着应有的体面而并未爆发冲突,在周时行的大账中,几方人马也是觥筹交错。 南郡士族一再邀请孟静入南郡城,住在他们准备好的行宫里,但是孟静全都推脱了。而私底下,她,周时行,沈煜,窈娘,蒋未和十数名军士穿着便装,扮作各种各样的人员进了南郡城。也幸好,南郡城贪腐严重,甚至应严格驻守城门的官员都在往来商贾中抽些油水,行些便利,这才让众人没被发现就进了城。 令孟静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周时行又跟她扮作了夫妻,甚至在城内租了个院子,装作一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样子。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就等着七月七乞巧节的日子到来了。寻找证人这件事情本身孟静就是想交给沈煜的,毕竟也是大功一件。而孟静身份敏感,说不定这南郡城里有不少人认识吴侯的长相。没想到周时行听了此事,死缠烂打地拖着孟静来乞巧节祈月,还一度伤春悲秋地追忆起了两人在广善寺时就幻想过的南郡乞巧节场景。孟静烦不胜烦,同意了和周时行一同上街祈月。 然而现在,孟静就十分后悔了。 “当然记得了,不过夫人你这个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游人,会穿帮的。”
周时行去买了些南郡当地的特色吃食,递给孟静。
孟静看着周时行递过来的糖葫芦,颇有几分无语,“你真当我还是当年那个嗜甜如命的年纪?我长大以来就不喜甜食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只有还是小童的时候喜欢甜的了。”“尝试一下,说不定甜的吃多了你就回到了那个年纪呢?”
周时行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吴国镇守南边的戍边大都督,反倒是像个少年。
孟静猛地一下有几分恍惚,好像看见了广善寺那个自己视为支柱的少年周时行出现在眼前,但是只有一瞬,便回过神来。她接过周时行递过来的糖葫芦,皱着眉头咬了一口,山楂的酸味刚好中和了糖浆的甜味,“还行,不过这北方的吃食,怎么在这南郡城里还有?”“这就是南郡城,大江南北各路吃食这都能找到。”
周时行也对自己手里那串下了嘴。
两个人边走边吃,并未有多余的亲密动作,仅是并排而行,反而和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对情侣在逛灯会。 “当初你还哭着想溜出广善寺来这南郡城参加灯会。”周时行看着这热闹的南郡市集不由得感叹。
“你当时帮我溜出去的,可惜被发现了,你被抽了二十鞭子,差点没救回来。”虽然没了少年的心境,但是少年少女时代发生的事情很难被随手忘却。
“然后你哭的稀里哗啦的。”周时行摇摇头,一副感叹的样子。
“我没有。”这种丢吴侯脸的记忆孟静自不会随意承认。
“啧,夫人忘性有点大啊。”“你……”孟静说不过开始就开始上手了,一拳往周时行身上怼去,这种姿态可不是吴侯会做出的行为,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她似乎寻回了孟静,而忘却了吴侯。 打打闹闹地,孟静和周时行就到了乞巧节灯会最重要的一个地方,月老庙。 这个日子,月老庙的人未出所料的多,整个南郡城的青年少女都聚在了这里,不止是青年,还有些已过而立,不惑的男女也在这里祈月,祈求月老保佑恋情。 周时行见人越来越多,抬手就拉着孟静往前挤。孟静虽然被周时行突然的牵手惊到了,但也没过多挣扎就随着周时行去了。 “就是人真多。”
周时行好不容易牵着孟静挤到了月老像前面,皱着眉头抱怨了一下。
“七巧乞巧,大概是都等着这一天吧。”孟静倒是平和,毕竟刚刚一直是周时行在人群中开路,她倒是没什么特别感受。
“时辰刚好,来祈月吧夫人。”周时行看看正生起的上弦月,向孟静提议道。
孟静未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现在周时行喊她夫人已经不反驳了。 两人顺着人流到了月老像前面正好有空着的蒲团,孟静随着周时行跪下祈月。这本是情侣间应该有的事情,但是孟静在月老像前有几分不知所措,身边的周时行,记忆中的沈煜,让她一时脑袋一空。 “夫人?”周时行见到孟静在发呆,开口问道。
孟静反应过来,看着身边的周时行,那种少年周时行的色彩更浓厚了几分,广善寺后自己再未仔细注视过周时行的眼眸,这时再次对视,那副眸子好像并未变化。 在心中腹诽了自己几句,孟静回过神和周时行一起祈月拜了月老。 等两人有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流中穿了出来,孟静正在感叹人数过多的时候,周时行好像又看到了什么,飞快走开了。 不多时,周时行提着两盏莲花提灯回来了,递了一盏给孟静,说道:“夫人,这盏灯给你,你我反向而行,如果在月至中天之前,若还能碰见,那么我们就是彼此的正缘。”孟静叹了口气,“行行行,那我走这边。”
“我去那边。”
周时行突地凑到孟静耳边,吹了口气,“夫人,一会见。”
孟静被周时行这突然的撩拨弄的有些脸红,推了他一把,“快走。”
说罢周时行就真的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不一会就汇入人群找不到了。 孟静看着消失的周时行,自己也转身离开。 …… 孟静随着人流走在南郡城的小路上,虽然登吴侯位后她曾无数次来到这座城市,但是从未参加过七夕乞巧节灯会,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到处都是提着灯的男男女女,有些并做一起,一看就是情侣,有些一边抬头看月,一边焦急的到处张望,寻找着自己的良配。 这些画面孟静都曾在那座封闭的广善寺中听到,向往过,那时认为这副场景应是人间最美好的情感凝结之地,而历经险阻成为吴侯之后,曾经身侧那个最想携手祈月之人已经成了自己最大的对手和阻碍,乞巧节也不是梦想,而是梦魇。 南郡城中有一条贯穿全城的河流,平日里这个时分早已无人在外游荡,但今天这个日子,各种灯光映在河水中,泛的比天上的银河还要灿烂。孟静走到一座桥前,看着河面入了神。 “姐姐,你的灯好漂亮呀。”
一个颇为稚嫩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孟静回头便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女童盯着自己手里的提灯。 孟静俯下身子,用柔柔的声音对女童说道:“这张灯呢,是一个哥哥给的,虽然他很坏,但是这灯确实很好看。”
孟静手里提的是一盏十二多莲瓣的莲花灯,粉色的莲瓣中心合着淡金色的烛芯,朴素,却华美。
“我都没见过这样的灯呀,姐姐你知道那个哥哥是在什么地方买的嘛?”女童歪着头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是那个哥哥提给我的。”孟静这时才想起,这一路走来看了不少卖提灯的,但是自己手里这盏,明显要精致许多。
“那一定是那个哥哥自己做的,听妈妈说,乞巧节的提灯好难做的。”女童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孟静手里的提灯。
孟静看她喜欢的紧,心里有些踌躇,开口问道:“要不,这盏灯送给你?”女童听孟静这么说,反而飞快地摇摇头,“不行,妈妈说过乞巧节的提灯不能给别人的。”
然后又摆摆手,说道:“姐姐你也不能把这个给别人的,那个哥哥会伤心的!我只是想记住这个灯是怎么做的,等以后让别人给我做。”
说罢,小女孩叉了叉腰,一副骄傲的样子。 孟静听着女童的话,心里有些好笑,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在期待之后的乞巧节了,跟小时候的自己,没什么分别。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孟静还未分辨出喊的是什么,女童的反应比孟静还要快些:“姐姐,我妈妈在叫我啦,再见!”
说完向孟静用力挥挥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孟静也向她挥着手,笑着看女童离开。 一阵清风吹了过来,孟静手里的提灯摇晃了起来,莲花灯在孟静手里一晃一晃的。孟静怕灯芯中的烛火冒出火星,把手里的这盏灯点燃了,背过身子,挡着风,想让灯暂时安稳下来。谁知道这阵风倔的很,不把这莲花灯吹的摇摆就不停歇,孟静伸手抚过清风,也罢,随他去吧。 七月七的上弦月还未至月半,乞巧节鼎沸的人潮还在奔涌,孟静望了望前方的街道,从桥上向下走去。她想着刚刚女童离开的身影,也蹦跳了两步,又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合身份,连忙停了下来,端正了仪态,挤进了人群。 孟静也没发现,她的脚步,比上桥时确实轻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