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月薪,大家发现铺子的营业流水明显上涨了,而所有人的月钱也都明显上涨了。大家都真真切切得体会到了水涨船高,于是日后的工作便更加用心卖力起来。赌约开始的第一个月零二十一天,张全郑重来见顾浅依。“启禀王妃,王府名下产业增值一成,达到了。”
顾浅依接过那份账本,细细得看了一遍。脸上不禁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虽然占了知识上的优势,但把理论投入到实践,还是耗费了她大量的心力。顾浅依舒服地洗了个澡,又换上了那许久未穿的枫露语,让阿离给自己认真的化了个妆,之后便拿着账本来到了慕容瑄的书房。“当日赌约,王府产业增值一成,现已达成,请王爷验收。”
顾浅依双手将账本奉上。慕容瑄原本正执笔写着什么,当即悬停在那里。此时他只觉得脑中突然出现了一段空白,当日的赌约他当然记得。约定的时间是半年,而今不足两月,她竟然说自己达成了?慕容瑄接过账本翻阅了起来,只见各店各铺一日日的账目清晰明了。除了佃户那部分,其他每一处产业都在这一个月零二十一天之内,呈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涨势。而佃户那一部分之所以没有上涨,却是因为第一个月的开销过大。账本上一笔笔数目记得清楚。那些开销全都用来投建各种农副产品的加工坊了,而且这些投资一点都没有改变佃户们原有的农作结构。全都是因地制宜。在盛产水产的地方兴建鱼干的晒制腌制工坊,在盛产水果的地方兴建果脯蜜饯儿作坊,在盛产棉麻的村落里开设棉纺麻纺课堂……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而这些投资,因为不需要佃户的转型,所以收效也是非常快。根据账本来看,近半个月来这些地方的投资都已经得到了回收,如果再给顾浅依两个月的时间,这里面的收益必将非常可观。慕容瑄木然抬起了头直视眼前的女人。“着实……大开眼界。”
“那么王爷现在可以坦诚相见了吗?”
顾浅依面容如常不卑不亢。慕容瑄放下账本悠然踱步到了窗前,窗外是一片枫林,火红的枫叶像火又像霞。顾浅依望着那枫叶前的背影,忽然觉得此人或许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强劲刚勇。“本王九岁那年曾跟随父皇母后去避暑山庄小住,归来的途中,本王一时贪玩,远离了回宫的队伍。在一处小山坡上见到了一个同龄人。”
慕容瑄顿了顿,继而声音变得沙哑起来:“浅依,你知道吗?活人的身上竟然也会生出蛆虫。”
顾浅依只觉得浑身打了个冷颤。慕容瑄继续了起来:“只因他的一条腿被人打断却没钱包扎,而打断他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父皇钦点的朝廷命官、他的父母官。”
慕容瑄的声音低沉而平缓,但是顾浅依却听出了这话里无限的悲痛。“那孩子犯了错,他在街上和别的小伙伴追逐打闹,惊扰了府尹大人的马。府尹大人的侍从抬起一脚就断了他一条腿,他的娘带着他连饭都吃不饱,就到荒野中采摘野果。不想又遇到了山匪,把他娘抢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躺在山坡上,慢慢地看着自己的腿生出蛆虫。回来之后我让父皇查办了那个府尹,这才得知那伙山匪竟是那府尹报功过的。报文说这位府尹已经完全剿灭了山匪,朝廷还嘉奖了他许多粮钱土地。你知道那孩子最后跟本王说的一话是什么吗?他说世上为什么要有官,大家都做百姓不好吗?”
顾浅依淡然问:“从那时起,你就决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不,从那时起,本王就决定做一个好亲王。天下太大,本王也没有信心管理好这么辽阔的一片疆土。所以本王一直以来想的是让父皇给我一方不大的封地,然后保那一方封地的太平。可是没想到父皇终于看到了我的才能,给我封了亲王之后,所有人却都觉得我是冲着那皇位去的。父皇交给我的任务,开始遇到百般阻挠。就连治水赈灾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会有无数其他王子的拥护者阳奉阴违。”
顾浅依点了点头:“这就是你前段时间频频去我父亲处商讨的原因?”
慕容瑄笑了一下:“我与岳父大人表面上说讨论的那是治水之法,但实际上,水纹地势皆需实地勘测方能定下治理之策,岂是几个人关在门里就能讨论出来的。我向岳父大人讨教的其实乃是驭人之术。政令谁都可以发,但能让下面的人真正照你说的做,这才是一方领主真该学习的本事。”
顾浅依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之前写了《水患治理手册》给你,京城里人全都对我赞赏有加,唯有你对我态度平平。”
慕容瑄回首一笑,这次的笑却让顾浅依真正感到亲切和善。“本王哪里态度平平了?本王不是看中你的才华,娶了你做王妃吗?”
闻言,顾浅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慕容瑄继续道“而这一次却不同了,能让各店各铺的小厮掌柜尽皆发自内心的为商铺着想,这是真正的用人能力。”
顾浅依得意一笑:“现在你知道我是有能力帮助你的了吧?”
“嗯,本王现在信了。本王现在就正式告诉你,本王要竞逐王位,请助我。”
顾浅依突然释然的笑了起来。“为何发笑?”
“其实来这里之前我心里也很忐忑。我洗了澡换了衣服,心里一直在想,如果你单单说自己争王位是为了给母亲报仇,是为了抵御兄弟的迫害或者为了自己的野心,那我该怎么办?还好你给出了我喜欢的答案,我愿意帮助你。”
“你喜欢的答案?”
慕容瑄坦然笑一下:“不,我没有像你想象的那么高尚,我从没有想过什么眷顾天下苍生。”
“我也没有说过要你眷顾天下生。你可以是为了给母亲报仇,也可以为了躲避兄弟迫害,也可以为了私心为了权欲。但最重要的在心底最最基本的,应当是你对劳苦大众的怜悯之心。”
慕容瑄静默地站了一会儿,终于点头:“我懂了。”
顾浅依也点了点头:“找个机会再带我去看看母后吧,我还想再试试研究一下她的居所。”
“嗯。”
但是慕容瑄和顾浅依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二人说定了要再去探望皇后的这个夜晚。二十七声丧钟悲鸣着响遍了整个京城,皇后崩逝了。灵床上,年仅四十七岁的皇后东方氏静静地躺着。她身穿华丽繁复的皇后朝服,稀疏的头发被梳理得整齐精致。病痛早已掏空了她赢弱的身体。此时的她眼眶深陷,额骨高突,无一不诉说着她生前所受的折磨。皇帝下令文武百官持服二十七日,禁宴饮乐,民间嫁娶不禁,勿惊扰百姓。顾浅依转身看了看身边的慕容瑄,只见此时的他形容枯槁,面色憔悴,好像灵魂已经不在身上。这是皇后崩逝的第三日,诸嫔妃皇子守灵的最后一日。而慕容瑄也生生流了三日眼泪。“去母后寝宫走走吧!”
顾浅依轻声道。她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安慰一个刚刚失去了生母的男人,只想随便找个借口让慕容瑄不要连续跪那么久。慕容瑄点了点头,在顾浅依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二人一同向皇后原本居住的修仪宫走去。刚走到起居室门口,但见一个小婢女神色慌张的正往外走。婢女见到齐王和齐王妃竟然来了,当即俯身跪倒下拜。手中一件白玉物件此时被端在手中,却是一口白玉雕花的面盆。慕容瑄见了,不悦的呵斥:“大胆奴婢!皇后尚未下葬,你胆敢私动皇后居室?”
“奴婢不敢!”
那宫女连忙捣蒜似的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惊慌的解释:“皇后娘娘这白玉面盆本是皇贵妃娘娘三年前送的,这五年来皇后娘娘每日用此盆洁面,甚是喜爱,今日皇贵妃娘娘要奴婢将此盆取了,说见此物可见皇后音容笑貌,留了做个念想。”
顾浅依和慕容瑄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纳闷了起来,那皇贵妃和皇后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吗?“此番巧了,我与齐王过来,这也正是要取这白玉面盆。齐王思母心切,想必皇贵妃娘娘不会与王爷争这么一件遗物的。”
那宫女此时哪敢再多说话,连忙将面盆奉了上来。“回去转告皇贵妃娘娘,就说这白玉盆被齐王拿走了。”
那婢女又磕头告了个罪,转身向皇贵妃杨氏的玉荣宫走回。到了玉荣宫见了杨氏,将所见之事原原本本报告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