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林子里,隐隐有光线传来。那里,正是太虚师徒二人无休无止的争论。宁洛并没有走过去,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听着。他知道涟俏把事情都憋着心里,不舒服,总是要寻个机会宣泄宣泄的,只是,太对不起太虚了。争吵仍旧在继续着,太虚迟迟不肯说出那续命丹药的藏身之处。“你放了我,放了我,我带你去取。”
太虚说道。“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三岁小孩吗?放了你会交出来才怪。”
涟俏早已不轻易相信和师父了。“我都答应给你了,我什么时候在大事情上食言过了?”
太虚反问。“既然想给我了,怎么不找拿出来,你明明只宁洛的伤势!”
涟俏质问道。“那不是还没到时候嘛,他若真不行了,我再把药取出来不迟!”
太虚辩解道。“你少辩解,若是真有心,你会等到我来逼问你吗?你根本就是不想给!”
涟俏怒了,终于没了耐性,手中拿着的正是从无情哪里借来的黑龙长鞭。“臭丫头,你你你你……你真是大逆不道,师父白疼你了!”
太虚畏惧着,他自然看得出这黑龙长鞭的厉害。“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说还不说!”
涟俏冷下了声音。背后不远处,宁洛亦是急了,正要上前来,却又突然止步。只听太虚语重心长了起来,道:“俏俏啊,师父这不是还在等吗?或许你这兴奋劲过了,新鲜感过了,就不爱宁洛了。”
“你废话少说!”
涟俏狠狠甩动了黑龙长鞭。只是,太虚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继续,道:“只剩下几年寿命的人,而且,下场不得好死,再有,他付出的代价怕是永世不可轮回,你是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是否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寄托在他身上呢?”
涟俏怔了,黑龙长鞭随即掉落在地,整个人就这么瘫坐了下去。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她还苦苦为他多争取几年,却不是原来他付出的代价竟然这么大,这让她怎么追得上呢?顿时,寂静了,仿佛时间都停止了,耳畔呼呼的风声亦停止了,草丛里悉悉率率的声音是不消失了。宁洛就站在涟俏背后,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低低的抽泣声终于渐渐清晰了,还是忍不住,哭了。太虚看着宁洛,长长叹息一声别过头去。“俏俏,对不起,因为……因为这样……所有我没办法给你下一世的承诺。”
宁洛淡淡说道,眸中的无奈胜过了哀伤,无力感头一回那么强烈。心上人在你面前哭,你却无能无力,甚至连解释的话语,安慰的话语都苍白,都没有必要了。静寂的林子里只剩下涟俏的哭声,渐渐大了,又渐渐低了,直到消失,直到她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在了宁洛怀里……清晨很快就到了。阳光透出稀疏的枝叶撒在这片空地上,身子这才暖和了起来。如果,一觉醒来,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那该多好啊。可惜,不是。涟俏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太虚了,更看不到宁洛了。她慌得爬了起来,一下子站不稳脚,又跌了下去。“宁洛!”
“宁洛,你不可以不要我!”
“宁洛,你出来!”
……她叫喊着,哭着,四下寻着。一定是听了师父昨日的话,他才走的!怎么可以这样?!然后,当她转身,看得身后远远的走来的那个男子,一身白衣,墨发随意散落,手中捧着一叶子的水,快步朝她这边而来,她顿时又破涕而笑。急急胡乱抹去泪水,怕被他看出来。“醒了?”
他笑着问到,将水递到她面前了,看清清楚泪痕,也不多说什么。“嗯,是你放了师父吧?”
涟俏笑着问道。“嗯,续命丹在那峡谷的屋子里,他让我们自己去找。”
宁洛淡淡说道。“真的?”
涟俏一脸不可思议。“嗯。”
宁洛点头。“你怎么就说出来了?我问了好久他都不说的!”
涟俏狐疑问道,心下总有股不安之感。“我的刀贴近他的脸,威胁他再不说出来就毁了他的脸,这是同凌司夜学的,似乎还很有效。”
宁洛笑着说道。“早知道我就这么做了!”
涟俏蹙眉说道。“不算晚,饿不?先回去吧。”
宁洛说着,很是自然地替涟俏整理那凌乱的长发,这幅模样回去,还不知道会被七魔七煞怎么造谣呢。“宁洛。”
涟俏却是止步。“怎么了?”
宁洛浅浅笑着。“昨晚,师父说的,是不是真的?”
涟俏问道,她必须亲自问个清楚。宁洛看着她,并没有多迟疑,淡淡道:“是真的。”
“那我同你日日行善,积德补过,祈求再续下一世姻缘!”
宁洛脱口而出,她也不知道这办法管不管用,修道之人,确是有这么一说,触天威,可积德补过。“好啊。”
宁洛淡淡说道,并不真正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涟俏愿意,能给她希望,何乐而不为呢?“走,回龙脉,然后去峡谷取药,我们就往狄胡去!”
涟俏这才打起了精神来,她也不知道结果会不会有变化,至少有希望了,不是吗?两人携手同行,背影渐渐消失在萧条的林子里了。而这时候,一直隐藏在一旁没走的太虚这才走了来,看着两人远去的足迹,锊着长须,无奈叹息着。日日行善,积德补过。亏涟俏想着出来啊,惟愿上苍怜悯了。龙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似乎得去奴官魔塔看一看了,虽进不去,还得得去转一圈,毕竟他是堕魔之地的守护者。现在就希望凌司夜和白素赶紧出魔塔,趁早把这塔楼给彻底封印了。然而,凌司夜和白素,此时才刚刚踏入幻界,真正的幻界。两人出了洞口,背后的山洞便立马消失不见了。而这里,是一座繁华的都市,这里的一切两人都十分的熟悉,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天朝帝都!“你想回去了?”
凌司夜问道。“你才想回去呢?我根本没想过这地方!”
白素说道。两人一路走来,对这幻界做出了无数种猜测,其中一种便是蝶依幻术的扩大化,而他们心中所想的,所期许的,或者是害怕的,甚至是心结,都会便幻出来。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的相貌,衣着,言语,都同天朝的百姓一样。“饿了,先寻个地方吃东西。”
白素淡淡说道。“去红楼吧,离这里最近。”
凌司夜说道。白素蹙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家伙想干嘛,怎么偏偏就寻了红楼去了?“那里的饭菜比较好吃啦!”
凌司夜瞪了她一眼,便大步往前走去了。白素急急跟上,打趣地道:“太子殿下,要不一会儿咱去东宫瞧瞧,许久没去了,还真就惦记了。”
白素这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惊了。似乎,真的是依照着心中所想幻出的这幻境,她没有先过帝都,却不经意怀念过东宫!凌司夜亦是明白了过来,笑了起来,道:“下一回你可别想起那刀山火海!”白素笑了,道:“这样也挺好的,想哪儿了就能回哪儿瞧瞧。”
“应该不是这样,否则你意识道的时候,这幻境早就破了!”
凌司夜说道。“也对。”
白素蹙着眉头,思索着,且不管这幻境是怎么来的,唯一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破了这幻境。一模一样的街道布局,两人很快就到了红楼门前,也没有任何避讳,大大咧咧地踏了进去。没有人认得他们,同原本的相貌相差极大,衣着亦是完全不同了。一见二人进来,老鸨便立马迎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起了白素。头一遭见孕妇进窑子,还带了男人。或许,也可以这么说,头一遭见男人带着怀孕的妻子逛窑子的。“两位客官有何贵干呢?”
老鸨客客气气问道,只当这两人是来闹事找茬的,身后已经站着好几位小厮了。“上一桌酒菜,顺便把红袖叫来。”
白素笑着说道。“红袖?”
老鸨纳闷了,这人怎么知道红袖?这姑娘可是老板的朋友,过来红楼玩的,还没准备登台呢!难不成这妇人也认识唐七少?“唐七少介绍过来的,红袖若是不在,就先上一桌酒菜吧。”
白素挨近老鸨,低声说道。“是是是。”
老鸨一下子点头了,知晓唐七少是红楼的幕后老板的,定然是贵客了。凌司夜不动神色,看着白素耍小聪明,红楼是她一手经营起来的,在这里混一顿饭自然是容易。两人穿过人群,便往楼上而去了。白素引路,上了二楼后,便往一条很隐蔽的路而去,这条路尽头直接上楼梯,是她早些时候请人打造的,看样子她没看过,这个时候,正好是林若雪刚刚到红楼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也还未认识凌司夜呢!该说这是幻象,还是记忆呢?难不成他们回到了过去?!“红袖还未出名,白素,看样子这时候,本太子还不认识你啊!”
凌司夜打趣地说道,亦是看出了这时间。“难不成不是幻象?我都猜错了?”
白素认真说道。“先上去看看,在这里,还真不能妄下定论。”
凌司夜说道。两人沿着楼梯而上,期间白素在凌司夜的逼迫下,勉强休息了几次。好一会儿才终于到了顶楼,而门口把守的两个侍卫见了他俩,顿时警觉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一侍卫横起长枪,挡住了去路。“唐七少的朋友,今夜皆这红楼顶一用。”
凌司夜开了口。两侍卫一惊,却仍旧不太相信,一人上前,道:“七少爷可有交待什么?”
“就交待唐影来了别让他进来。”
白素说道。这话音一落,两侍卫便齐齐放行了,一脸恭敬,低着头,弓着腰。凌司夜那俊脸上狐疑根本掩都掩不住,这是什么暗语,还是另有含义呢?红楼顶,一切如故,这个时候并没有凌司夜当初为困唐梦,而在一夜之间建造起来的小留梦阁。简朴的阁楼,宽大的露台,檐角飞翘的屋顶,同楼下繁华的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低处喧嚣,而高处静好。(9)酒菜已经送上来了,月明当空,凌司夜同白素相对而坐,举杯相敬,当然,白素以茶代酒。“太子殿下,小女子敬你一杯。”
白素说道,语罢豪爽饮尽杯中的……茶。“你少打岔,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凌司夜问道,才没有闲情逸致同白素这么闲扯。“没什么意思,就是若雪这段时间住红楼顶,我故意引唐影进来的。”
白素解释道。“不懂。”
凌司夜蹙着那俊朗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