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鱼头想要站起身解释,谁料那老汉却先他一步说话,说完还躲在门后,随之而来的是空中星星点点,高大的鲁鱼头成了活靶子,脸上、胸口、背后无不吃痛,别说要找那老汉对峙,连抬手叫住他,解释一句都做不到。他不敢怠慢,怕身后张百无伤情加重,便冒险背过身,将张百无甩给了陆四妹和金如玉,双手紧抓车架两侧,把它掀翻成了个掩体,一手按住一个姑娘的脑袋,恰好左右分开,塞在独轮车车轴的两侧,倒也遮挡的严实,只是鲁鱼头自己没了躲避,双手抱头依偎在车前,尽可能蹲下身子,嘴里不住地叫唤:“藏好了!别出来!”
他忍受着满身似群狼撕咬一般的刺痛,眼睛却一刻不停的搜寻,似乎要找眼前有什么能帮到他,可四周目力所及,也被雨点般落下的“暗器”覆盖着。 不知是镇上人准备不足,还是自己已经习惯,东西虽然砸得凶,但疼痛却随着时间流逝缓和了不少,也没有受伤的迹象,鲁鱼头渐渐能睁开眼,忽然发现地上那些打过来的“炮弹”有些眼熟,与其说那是镇上人准备的防备,不如说是日常生活中的垃圾,除了碎砖瓦片,就是瓜皮果壳,甚至还有骨头渣子,都是些自己在棚子里看了一辈子的。他猜到了,上头应该不是官兵,而是村民,便决定赌一把,放开嗓子仰头高呼:“我们不是抢东西!我们要找大夫!我们不抢东西!”
他伸长脖子,好让声音放出来,像只在水面争食的鸬鹚,或许是他一刻不停的呼喊起了效果,他头上的痛楚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刚才拿着铁耙子的大妈,一步上前:“那你抢了独轮车,又怎么讲!”
“我们有人受伤!要送他!现在就是准备把车送回来。”
陆四妹躲在车架后面,帮鲁鱼头把话说得周全。
“别听他们的!他们就是土匪,一会儿大部队就要来的,我亲眼看见太湖里黑压压的一片。真的,要是不管他们就闯进来了!”说这话的人看不见,但从声音和口气,听得出又是刚才的老汉。虽然鲁鱼头回想起刚才老汉的所作所为,心中不免摇头,但奈何手持铁耙子的大妈却站在他一边,根本没有相信一行人的意思,耙子的四根尖齿依旧指着自己的鼻尖。
“哼!受伤?裹上几条麻布就能装样子了。”头顶的雾气随着升起的太阳散开,声音似乎也没了屏障,鲁鱼头寻声看去,四周大多是些农舍,不少沿街盖了两层,看得出曾经也富庶,但不知为何一路看过去不见窗户,只有正中间偏下的位置被抽去了一两块砖,不时有东西飞出。 “天呐!这里怎么会有。。。碉堡!”
金如玉在书上看到过这种设计,那是战场才有的东西,原本躲在独轮车架下面的她还觉得安全,现在才知道已经是被包围了,没忍住心中恐惧说了出口。好在话音刚落,陆四妹就抓住了她的手,紧紧一握的温暖,让人安心,但她没注意到的是,陆四妹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袖,背在身后,像是拉满的弓弦。
“是张志祥!张志祥打了雕花楼!还把漫山岛也抢了!现在他已经控制了整个太湖,我们有人受了伤,要赶紧治好了,再回去拦他!”鲁鱼头虽然看不明白周围房子的样貌,但他明白已经退无可退,缓缓站起身子,只是没有举起手,说话甚至还有些激动,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似乎在抱怨对方为何不相信自己,倒是把那个和他对峙的壮硕大妈吓地后退了几步。
“张志祥?他把漫山岛抢了下来!?”“不可能的!漫山岛上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抢下来!”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啦!朱奶奶你也是年纪大了,漫山岛上已经没有守卫了!”
“是啊,当年漫山岛上风光呢!连日本人都能吃瘪!”
“唉。。。”
窃窃私语声似乎毫不避讳,鲁鱼头却心里疑惑,朝几个近处的垛口望去,好像要穿过那些小孔,看看里面究竟如何,他挺好奇,为何里头传来的都是女人声音。 “咱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土匪了!那帮子骗起人来都不打草稿!先把他们抓起来。。”
老汉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但没等他说完,鲁鱼头早有准备,抡起一脚踢过车架边半块瓦片,如飞刀划过一道弧线,削在老汉躲藏的门后,剥落一块墙皮。
正当鲁鱼头为没能踢中懊恼时,突然听到了杀猪般的嚎叫声,一个身影连滚带爬从墙体后钻了出来,如同挣脱了屠户的猎物,没命似地冲向与鲁鱼头对峙的大妈处,蜷缩在她身后,正是那个老汉,嘴里还丢了魂似地嘟囔着:“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活都干!别杀我!”“你们别过来!”
那个大妈好像也怕了,虽然护着身后不住地后退,但铁耙子却高高举起,四周垛口里竟然伸出了锈迹斑斑的刀片。
鲁鱼头怒气未散,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了挂在头上的刀,知道湖里头万万不能被锈铁划伤,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两手张开高举过头顶服软道:“有话好说!我们走就是啦!”但转念又想起张百无的情况,犹豫片刻,下定决心似地叹一口气,第一次冲那大妈低下了头,“但他受伤重,还请能留下来,另有个是西山雕花楼金家的姑娘,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留着也能照顾伤员。”
“别上了他们的当!当年那帮人就是装作上漫山岛生意的,到咱们镇上过夜,咱们好心都没要人家吃饭钱,结果呢?你们都忘了吗?现在还信他们的鬼话!给我打出去!”
那个老汉像只猴子似地扒在大妈的腰间,把她宽厚的腰身当成了敦实的顶梁柱,这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一句话说得竟然没有一点中断。
不知是那老汉动手,还是大妈受他鼓动,手里高高举起的铁耙子,犁地一般地狠狠落下,地上的石头都被打飞了起来,垛口里的人像是收到命令,一把带锈的刀就从垛口里飞了出来,幸亏鲁鱼头早用余光看好了那把刀飞来的线路,闪身看着它直挺挺插在车架上,头上微微冒汗,不免没注意到身后的碉堡里,另一把刀也在垛口闪过一丝寒光,如吐着信子的蛇,瞄准了鲁鱼头的后背。 “砰!”一声枪响划过天空,彻底让雾气散去,天空亮了起来。车架后面翻出灵动的身影,如飞鸟跃到鲁鱼头的身后,朝天放了一枪,转而指着手拿铁耙子的大妈,逼迫她停在距离鲁鱼头五步远处,周围抛掷的砖块瓦片的也戛然而止,鲁鱼头一行也退到后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正当中的两人身上,好像此刻就是为她们设立的舞台。
“你们这帮懦夫!自己躲着当缩头乌龟也就罢了,还要把人都赶走,你们有本事就靠那些破烂挡住张志祥,挡住土匪,挡住日本人!挡一辈子!”陆四妹的话,简直骂在鲁鱼头的心坎儿上,说不出的解气,恐惧也一扫而空,上前想要和陆四妹并肩,谁知看到陆四妹时却愣住了,不由摇了摇头,想把眼前的幻象甩开,但那幻象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清晰,陆四妹黝黑的肤色竟然显露出了白皙,虽然不似金如玉那般水嫩,但伴随着她举着枪的力量,脸庞至后颈显露淡红色,好像三月桃花生机盎然,头顶一个盘起的发髻,不再是鲁鱼头见过的女土匪,反倒是一副世家小姐的样子。 鲁鱼头正疑惑,对面的大妈却亮起了嗓门,盖过鲁鱼头的声音,在两旁夹道的碉堡间震荡,不过,那位大妈似乎并没有准备听陆四妹的说教,反而自顾自地手舞足蹈起来,“你是陆家小娘鱼?陆家小娘鱼你回来啦?!”
这让鲁鱼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警觉起来,生怕又是那老汉捣的鬼,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两人,手上拉了拉陆四妹的衣袖,提醒她道:“小心些,他们也可能使诈。。。”
但话音未落,他却看见陆四妹低下了头,并不准备否认大妈的说辞,反而对正面如利箭袭来的目光躲躲藏藏,唯有手里的枪口却没有一丝颤抖。 “陆家小娘鱼!和我回去吧!你家里人找你已经快十五年啦!”
那大妈见到了熟人,心里头没了正对枪口的恐惧,张开胳膊大步往前,想要把陆四妹抱在怀中,好像她不过是个孩子。
“站住!”陆四妹没有开枪,也没有将枪的撞针拉开当作威胁,甚至手指都没有扣在扳机上,只是牙齿紧咬嘴唇,克制着胸中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别给我假惺惺的了!弄些缩头乌龟样子的楼,有本事去打真的土匪强盗!躲在镇子里头欺负来求你们的人,算什么本事!你们这帮懦夫!”
大妈停在距离陆四妹三步远的地方,痴痴看着,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枪,也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个哭泣的小女孩,她现在其实有机会上前夺枪,但她没有那么做,反倒退后一步,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铁耙子丢在了地上,喃喃道:“四妹啊!你都瘦了!”
话音未落,老泪纵横,碉堡垛口上的刀子瓦片,也都缩了回去。
“诶诶!你怎么把耙子放下啦!他们打过来怎么办呀!哎哟!!”那老汉像个小丑,在两个女人家相顾无言的时候还不肯罢休,又不敢来到她身前直面枪口,拽着大妈的衣角叫嚷着,被大妈回身一记头皮打懵了,佝偻着背眨巴眨巴眼睛,骂骂咧咧起来,“好啊!你个挑猪草的王妈也敢打我!以后我不给你们家下地打谷啦!别找我啦!我给顾姨她们家干活去,我。。。”
“行了!别胡闹了!”
就在众人的目光被老汉还有王妈吸引的时候,一个灰发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土路的末尾,与那老汉和王妈不同,她十指纤细,指甲修长,两鬓规整一看就是打理过的,虽然脸上有些皱纹,但依然看得出当年的风采,一袭旗袍半旧,估计有些年头,却还贴合着曼妙曲线,只是与周围土路破房子的风光有些格格不入,像是老酒馆门口的老树,虽然枝丫错杂,但依旧有苍劲的身姿,让人以为它能爆出新芽。她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檀香,从长街一头吹拂至另一头,让纷纷扰扰的人冷静了下来,连陆四妹也放下了手枪。
“顾姨!”王妈亮嗓一声,像是为土路铺上一条红毯,扫净了尘土,好让另一头的顾姨婀娜走来。
老汉十分机灵,没了指着他的枪口,仗着身材矮小,像只老鼠似地从王妈身后窜出来,溜到顾姨跟前谄媚的搓着手:“顾姨!您家地里的草我已经锄了一遍了!”但顾姨并没有理会老汉的好意,径直走到靠在车上,脸色苍白的张百无身前,停在两步外,看着金如玉将他抱在怀里,双眼死死盯着自己,像是护着犊子的母牛。她捋平旗袍上的褶皱,双手握在腰间,做了一个万福,低头高声说道:“不知漫山岛张白虎、西山雕花楼金大小姐到此,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老汉呆立在原地,望着顾姨从他身侧走过,留下一个背影,明明只有一臂的距离,她却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原本上蹿下跳的他,此时就像被勾去了魂,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摇摇晃晃往手边漆黑的碉堡门洞里踱了过去,嘴里叠叠不休:“哼!活干完了,我吃力了,回去歇着了。。。”
碉堡门口还有其他人影,有的伸手来扶他,却被他粗暴地推开了。
“。。。他叫吴狗子,土生土长的迎湖人,因为先天佝偻,长得矮小,反倒交了好运,几次征兵都留在了村子里,东家吃饭西家喝汤,就像村里头共用的老黄牛,帮大家搭手,干粗活累活的,就这个脾气,别见怪。”顾姨没有回头,却仿佛背后长眼,知道吴狗子的动向,略显无奈地笑了笑,招呼身后王妈,“准备几个空房间,给客人用。”
说罢,双手从腰身向下捋过旗袍,缓缓蹲下身子,竟然将张百无的另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要和金如玉一起发力把他架起来,但她腰身看起来还不如麦秆结实,晃荡几下像是要折断了,吓得鲁鱼头连忙一个箭步,将三人都扶住,将张百无重新驾到了自己背上。 “还请顾姨帮忙。”
金如玉看张百无虽然脸色不好,但呼吸还算均匀,总算松了一口气,用疲惫的声音向顾姨道谢,并拉着鲁鱼头的袖子,跟到顾姨身后要往她安排的地方去,但陆四妹还站在原地,不肯随她走动。
鲁鱼头则背着张百无,在两人间摇摆。 “囡囡啊!别恨你爹,当年的日子都不好过,要你嫁到姑苏城里去,换些粮食和人马来那是其次,他是舍不得你饿肚子,想给你找个好人家。”顾姨抬头望天,声音颤抖,“再说了,陆大哥他。。。他。。。已经走了八年了,他也不会再逼你了。”
陆四妹听后一怔,未及反应,顾姨已经自顾自地往前去了,金如玉扶着张百无,跟在鲁鱼头身后,自己的双脚像是卸下了镣铐,终于也跟了上去。 说是准备的空房,其实也是改成了碉堡的破农舍,不知从哪里挪来了床板和八仙桌摆在正中,贴墙一床黯然失色的鸳鸯被褥,不知在等待哪年的新人。但一行人也没心思顾及这些,围在张百无的床前,鲁鱼头喘着粗气将他抬到床板上,听着陆四妹安排,又要保暖,又要不捂着伤口,唯独金如玉站在,想找一些纱给张百无更换,放眼看去却连能用的布头都没有,又想找些茶水来给一行人解渴,可一张长短脚的八仙桌上只有薄薄一层灰。 正踌躇间,顾姨不知何时消失,又不知何时出现,只看她半人高的被单披在肩上,枕头顶在头顶,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则紧紧扣住铁壶的把手,壶盖子上倒扣四个泥碗,热气从其中冒出,若不是旗袍下一双笔直如松的腿,恐怕都认不出来者是谁。 金如玉以为原本朱妈已经算是能干,谁想到顾姨落落大方,干起活来竟一个人顶两个人用,看得她呆在原地片刻才反应过来,走上前接过铁壶。 “铁壶太沉了,你拿枕头吧。”
顾姨虽然身上挂满了东西,说话声依旧轻松平常,轻轻把枕头抛入金如玉怀中,顺势发力提起铁壶,两步将它甩到了八仙桌上,震得屋子都微微发颤。
“几位别嫌弃,望亭说是大镇,可几十年里头大大小小征兵十几次,一会儿打八国联军,一会儿打北洋军阀,一会儿抗日,一会儿剿匪,家里有男丁的几乎全被征调,说起来已经算是毁了一大半,能有这些已经不错了,尤其请金大小姐将就。”“难道说,镇上。。。”
金如玉和鲁鱼头还在四周打量,陆四妹到底是当地人,先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吃惊的退后一步捂住了嘴,强忍着泪水,“这么多年顾姨你是一个人,一个人撑着镇子?!”
“怎么可能!”
顾姨轻笑,手上不停,趁着陆四妹让开位置,把被褥盖到了张百无身上,“王妈,周家姑娘,还有陆。。。还有大家伙儿都是咬着牙,这才撑到今天的。后来,镇上打仗的也有人回来,虽然缺胳膊断腿的多,但毕竟有作战经验,教咱们改农舍、做碉堡,如何防备如何调度,几次扫荡战役竟然都过来了。只是,女人家干重活还是不方便,农事倒是有些荒废。”
说罢,她拍了拍蓬松的被褥,回头从双手握着茶壶把,正死命提起铁壶的金如玉手中,轻轻提起茶壶,为各位斟满一碗,笑道:“说起来,田里头的事大多都是吴狗子在做,十几年战乱下来还有口饭吃,倒得谢谢他呢!”
她用小拇指挑去自己茶碗里漂浮的茶叶梗,轻抿嘴唇吹气,喝下一口不及细品,其他人也只顾着干渴,大口喝着碗里带点铁锈味的草青茶,就连平日里喝惯了碧螺春的金如玉也没有皱眉。 或许是草青浓郁的香气让人放松了下来,顾姨看着茶碗里微微晃动的茶汤,露出一抹笑来,好像在碧绿色的倒影中,找到了自己年轻的岁月,“当然,还有陆师傅,旗袍手艺卖得来钱,又适合女工,就叫大家一起干活,自己冒险赶车到市集去卖,我这一身还是当年他留下来的呢!”
陆四妹低头看着地上,听顾姨说起自己不知道的往事,明明不过隔着一片湖水,却好似隔着天涯,既恨父亲对自己不管不顾,又自责没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留下,心里头的滋味,不知道是爱是恨。 “顾姨,您在这里呀!”
王妈一双大脚跑得飞快,却在已经断了一半的门槛处来不及停下,一巴掌重重拍在了门上。
顾姨目光锐利,看王妈急急忙忙,回头给了一行人一个笑脸,起身便向门口走去,拉过王妈的手像是扯家常似地问道:“医生呢?”但她随即意识看到了王妈脸色的异样,意识到自己说话声也有些大,瞥了身后一行人一眼,脸色依旧保持笑容,将王妈引到门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医生不肯来吗?”
“顾姨,您看!”
王妈来不及将气息稳固,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告示,虽然沾了些汗,但摸在手里仍然毛糙,应该是才贴上去不久的牛皮纸,这让顾姨心生疑惑,“这么好的纸用来贴告示,还让王妈毫无顾忌地揭了下来,莫非是官家发榜!这可糟了,得先想想办法。”
但王妈按耐不住,也猜不到顾姨的心思,以为她没看明白,便指着上头为数不多认识的几个字,一字一顿念了起来:“顾姨!医,不入望亭!”
“嘘!”
顾姨被王妈的嗓门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同时回头朝门里张望,好在金如玉正再照顾着张百无,陆四妹沉溺在对父亲的回忆里,鲁鱼头则提着铁壶正往茶碗里添水,料想着没人在意这边的异样,这才松了口气,但依旧对牛皮纸上的文字摇头,她没想到十几年来只知道喝酒耍牌的那帮老爷会发榜,细看起来,“中华民国三十八年,国民政府第三号令,凡长洲府内行医者,不得入望亭半步,违者羁押十年。”
一个鲜红的大印落在纸张底部,让她满腹疑惑却只能压在心口。
但她不知道,同样疑惑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屋子里正在倒茶的鲁鱼头。正对大门的他无意间看到了王妈的反常,便没有将铁壶放下,装作继续倒茶的样子,暗地里留了心思听着门外动静,隐隐听到了“行医者不得入望亭”几个字,不由回头担心的望了一眼张百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