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地处淮西,东面是寿春,北面就是许昌,西面是南阳。 孙皓起兵并非临时起意,继位之后,派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多次出访中原,司马昭在时,服服帖帖,但司马昭暴毙,司马炎刚刚掌权,孙皓就觉得机会来了。 再派张俨、丁忠前往洛阳吊唁司马昭,暗中观察形势。 张俨半路病逝,丁忠获一口宝鼎,鼎中有一地图,标注了弋阳到许昌、宛城、洛阳的路径以及兵力布防图。 孙皓大喜,当即改元宝鼎。 丁忠极力鼓动孙皓出兵,“司马炎忙于称帝,北方无备,弋阳可取!”
车骑将军刘纂劝谏道:“国家争霸一向如此,今其有阙,庸可弃乎?”
北方有这么大的破绽,东吴怎可放弃机会? 而在此时,建业忽然流传起司马炎为了称帝,即将率大兵伐吴的消息。 淮南钟会似乎也有一同出兵攻打中原的意思,派来使者交好江东大族、名士,又投其所好,给孙皓送来美女、宝物、西域蒲陶酒。 孙皓色中饿鬼、酒中狂徒,大喜过望,对钟会也暗中许诺。 只有右大司马丁奉劝谏不可,弋阳远离江淮,身处中原腹地,即便侥幸拿下,也断然守不住,司马炎攻打江东是假,攻打淮南是真,江东何必为钟会主动上去挨这一刀? 不过自古忠言逆耳,孙皓正在兴头上,去年攻打合肥新城,弄得灰头土脸,这样孙皓脸面挂不住。 “陛下若真要出兵,何必弋阳?上上之选为新城,其次为襄阳,全据江汉之利,窥伺南阳,下下方为弋阳!”
丁奉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我军攻打新城,则司马炎必定出兵寿春,钟会可灭也!”
东吴历次北伐就没从弋阳出兵过。 从此地进攻无异是行险。 在丁奉看来,还不如攻打钟会。 孙皓被钟会送来的美女弄的晕头转向,正念着钟会的好,当然不愿攻打钟会。 上一次新城大战也给他留下心理阴影,这一次说什么都不想再去了。 “卿勿多言也!”
孙皓脸色不善的拒绝了丁奉,同时下令施绩、步协佯攻襄阳,分中原兵势。 江东君臣盯着中原,中原君臣同样盯着江东。 司马炎被孙皓气到了,自己没去找他的麻烦,他反而先来找自己的茬。 不过孙皓继位这两年,沉迷酒色,残暴好杀。 下令采选二千石大臣之女入宫,后宫人数上千,采选从未停止,时有谢承的孙女谢仙女炙面服醇醯,变得面黄肌瘦,以避免入宫为妃。 孙皓最厌恶别人直视自己,认为是对自己的不敬,朝臣觐见时,没人敢抬头。 每次大宴群臣,座客至少得饮酒七升,称为“酒关”,过不了关者轻则鞭笞、凿眼断足,重则斩首…… 种种暴行,让洛阳君臣震惊不已。 司马炎伐吴之心于是坚定起来。 石苞献策道:“孙皓佯攻襄阳,实取弋阳,大王不妨佯守弋阳,实取江陵,若克江陵,我军全据江汉之势,一股而下,直入江东,则东吴可灭!”
以一个弋阳换江陵,太划算了。 而且孙皓不一定能攻陷弋阳。 此番北伐,一个重将都没有,刘纂虽然也是宿将,但并无多少战绩。 “此策大善!”
司马炎当即采纳。 拿下江陵,荆襄合为一体,江东的末日也就到了。 “那么何人守弋阳何人攻江陵?”
贾充问到其中的关键之处。 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了。 江陵不是那么好打的,施绩进攻不足,但防守绰绰有余。 十几年来,连续抵挡了王昶、州泰、王基等人的多次进攻。 东吴在江陵重兵布防,南面还有重兵防守的西陵,互为犄角。 毫无疑问这是块硬骨头。 殿中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石苞咳嗽一声,“臣愿为大王一战!”
没有兵权在手,石苞始终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 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几个儿子考虑。 别的士族门阀全都有城有地有兵,石家却光溜溜的,只有富可敌国的金银,钱多了,惦记的人也就多了。 司马炎目光闪烁,他虽只有二十八岁,但权谋和城府不在乃父之下,对兵权极为谨慎。 石苞都今年都快七十了,万一半路上有个闪失…… 不过司马炎身边能为帅的不多。 司马伷、司马亮、司马班这些人全是庸才,司马家唯一能用的是司马骏,但司马骏镇守许昌,抽不开身,而且司马骏与司马攸关系极为紧密,一直不受司马炎待见。 原本司马炎有意贾充出战。 但贾充却躲躲闪闪的。 这种恶战,聪明人自然不愿去,司马炎也不好勉强。 “战机稍纵即逝,臣只带三万中军精锐,昼伏夜行,秘入襄阳,与王乂猝然一击,施绩必败,江陵可得也!”
石苞甚是坚决。 贾充阴仄仄道:“施绩步协都是百战之将,虽然平庸,却也识兵,石公多年未经战阵……” 石苞老脸通红,“不破施绩、步协,臣自刎以谢大王!”
“石公真乃吾家栋梁也!”
司马炎一脸感动之色,三万中军还是能接受的。 现在的洛阳也不差这三万人马。 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石苞自己去抵命。 “臣举荐一人为前锋。”
石苞并非莽夫,知道自己的劣势,需要一个猛将为前驱。 “石公但说无妨。”
“弘农太守王濬帐下督严询。”
严询河北渤海南皮人,与石苞是老乡,老乡举荐老乡,合情合理。 这个请求,司马炎当然不会拒绝,“但从石公所请,三万人太少,可再增一万,洛阳中军,随意挑选。”
“谢大王!”
石苞大喜。 当了这么多年的忠犬,终于迎来回报。 贾充瞥了一眼眉飞色舞的石苞,“既然如此,请大王亲赴许昌,迎战孙皓!”
弋阳处在诸镇交界之处,孙皓攻打此地,简直是自投罗网。 司马炎欣然道:“可!”
“大王若有进兵东吴,则淮南不可置之不顾!”
关键时候,侍中王业说话了。 他发现众人都有意无意在回避着淮南。 原本建立功业最佳的方式是攻打淮南,钟会去年已经被打的只剩半口气,这一次出兵,钟会必亡。 但诡异的是,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王业出身寒门,对士族门阀的默契一知半解,隐隐猜到钟会背后有人在支撑,但为了巴结司马炎,他还是说出口了。 与他一同背叛曹髦的王沈,官至扬州都督,即便兵败后,有家族保全,仍未被贬谪,只降为青州刺史。 而王业封侯之后,什么都没有…… 这种待遇,自然让他有些着急,更加努力的巴结司马炎。 贾充、石苞、荀勖全都眼神异样的盯着这个年轻而大胆的后辈。 既然窗户纸被捅破了,司马炎不得不回应,“那就让卢钦屯兵徐州,调任安东将军司马骏为淮北都督,牵制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