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什么?”
他看见神明望着自己,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成为我的信徒,真正的信徒。”
崖商不明白他话真正的含义,他不明白,所以问了: “可是我本来就是您的信徒,现在是,从前也是。”
不知不觉时,他们已经到了红叶树母脚下,圆盘状的启明星——说来它其实是种植物,生长且只生在红叶树母的主干——它仍如过去的两千年般发着光。 白岑牵着他,轻快地走,没入红色的花海。 花啊,有的生在脚底,不管看谁都得仰望;有的生在腰间,一伸手便可触及。 他们从花间穿过,白岑信手拂过面前空气,脚下土地微微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不等崖商反应,面前骤然冲出巨蛇般的活物,它攀上树母的主干,一圈一圈缠上,只一息时间,它的头部已经冲到看不到的高度,隐没在红叶。 仔细看,原来是藤蔓,不是什么巨蛇。 顺着盘旋在树干、形成天然栈道的茎蔓向上,转过数圈,一个小小树屋出现在眼前,白岑待在树母这里,就是待在这小屋。 被繁叶遮掩,又被星星的光芒照亮的小屋,向下见漫天花,向上见汪洋的叶。 这里不仅是树神大人的住处,也是守望者们向信徒们承诺的、也是所坚信的: 于树下祈愿,自有神明倾听。 崖商有些吃惊,又觉得情理之中。既然是树神大人,有这样居所当然合理,可他忍不住好奇。 方才走藤蔓,他就一直向下看,感受自己一点点离开地面,一点点靠近树母的穹顶,虽然最后只在树干中部左右便停下了,但这样的经历人生少有,他大概再也忘不掉了。 他还想看看树屋内什么样,不过很快被白岑的话吸引走了注意。 白岑说:“为什么说,你要真正成为我的信徒?”
他在临窗的桌边坐下,也示意崖商坐在旁边。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有耐心听我说说吗?”
…… “什么?我的异能?!”
戚承哲几乎怒吼出来,“你这人到底干了什么?!”
“关我什么事。”
白岑漠然道,话刚刚说完便闷哼一声。
戚承哲猛打方向盘,车剧烈颠簸,车内两人都重重撞在车上,白岑眼花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戚承哲头上血直流,布满了右半张脸,已经影响了他看路。 “我求你行不行啊祖宗,我给你道歉行不行?行不行啊?!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啊?!这是要命啊,你赶紧把异能还我,算我求你行不行?!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后视镜里烟尘滚滚,那不是车飞驰出的尾烟,那是——巨物身体摩擦过地面带起的灰土!有东西在追着他们?! 一条虫子,但它大得过分了,说不出它有多长,可它的身体竟然和戚承哲开着的越野车几乎一样粗,它只要张嘴就能把人整个吞进去。 “别跟我说这些,”白岑忍过胸口的疼痛,“我说了,我控制不住。”
“你!”
戚承哲气得只咬牙说出了一个字。
他估计快委屈哭了。 白岑想。 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是他了解他。现在这样不是气得要杀人,反而会像个孩子一样,先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找不到了,才知道错不在己,然后因为受了不公的待遇而委屈得要死。 “这样,你把车门的锁打开,让我出去引开它。”白岑说。
然而这样的话反而更加激怒了戚承哲: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怎么可能让你干这种事?你给我好好待着!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你救下来的啊?!”白岑道:“这东西贪庞大的能量,是冲我来的,你要活,就得丢了我。”
“放你娘的屁!它要能量也是要我的!你一个刚刚觉醒的能有什么图的?!”
“你活下来,然后带着你从别人那偷的种子交给你迟哥,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根本不值得你赌上命。”
“你又狗叫什么屁话啊?!根本没有无关紧要的人命!别说你还和我迟哥认识!我管你怎么认识怎么知道的,我不救下你我没脸见迟哥。而且你要是没了谁赔我异能啊?!”
白岑找到刚刚被剧烈颠簸晃飞出去的眼镜带上,长叹一口气: “跟你完全说不通。”
【莱安。】 【嗯?终于同意我的建议了?】 【算我欠你个人情,把后面那东西引开。】 【好哦,小小草,我可是很怕虫子的,要我去对付后面那根蛆,我可得等你好好报答我哦。】 白岑再次叹气。 这段脑海中的对话结束,戚承哲便敏锐感觉到后面的东西渐渐不再直直追着自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不仅仅劫后余生的喜悦,他心怦怦跳,方才被忽略的恐惧潮水般涌上心头,但他还要强打精神,欢快地说: “这不就活下来了哈哈。”
细听能感到他声音在微微颤动。 白岑没回他,他转过头,看着后方渐渐转头的怪物。 只有他能看见,莱安在怪物前飘着,引开了那怪物。 白岑一点也不担心莱安。 不仅仅因为莱安的能力,莱安现在是灵体状态,那怪物和莱安不在一个维度,根本碰不到他。 更因为莱安和他是同类。 是这个灾变后世界的钥匙,是未来的“神”,神啊,是没有资格死亡的。 白岑不想和他打交道,但他无法避免,即使不在今天,也会在未来一天,这个莱安的灵体分身从灾变发生起就跟着他,无法忽视。 既然这件事总要发生,不如去救想救的人,比如,戚承哲。 “你也吓傻了吧哈哈,刚刚老说胡话,我刚刚态度不好,对不起了。你的异能……现在能控制得住了不?要不还是先把异能还给我吧?这样接下来的路也好走点,不是?”
白岑沉默。 这沉默让戚承哲浑身难受,更难受的还是是心里: “那,那我异能不会回不来了吧……” 白岑深吸一口气道:“能回来,我能保证,不过……在学会把力量还给你之前,我好像先学会了用它……” “啊?!”
白岑闭上眼,感受【风】。 片刻后,车内爆发强烈的能量,一时间车外被强波夷平出大片空地,树、草,全都被冲击飞到空中,地皮被狠狠扒了下来。 “我学着你用风裹了车一圈,路上的裂隙异兽察觉不到我们了。”
戚承哲欲哭无泪: “完了,我的异能再也不是我的了……” 白岑顿了顿,无奈道:“我保证还回去。”
红枫园基地,大灾变发生的初期,领主迟榭以雷霆手段建立基地并且站稳脚跟。这个迟榭,是戚承哲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意外在于,当戚承哲将白岑带回红枫园后,迟榭否认了他认识白岑的事,说: “也许在那听过,我不记得我见过他。”
“哈?“戚承哲一脸不敢置信,“那他干嘛骗我??”
白岑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自己辩解: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认识迟大哥,是你自己凭空想的。”
“怎么可能?你明明……”戚承哲回想了一遍,发现白岑还真没说过,不由愤愤,“靠!我真是……我道歉我道歉,我误会了。”
迟榭看着他无奈笑笑,他对戚承哲的事一向很头疼,按了按太阳穴,他说:“行,说开就行,没事你就先把这人安排下去,随便给找个活安顿了,我等会还有事。”
说罢,迟榭转身要走。 戚承哲忙叫住他:“等等迟哥,我异能……” “先安顿了他,不放心你就放身边,我联系了陈司晨了,有时间来给你们做检查。”
迟榭走了。 留下戚承哲和白岑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觉得你还是就把我放身边算了,省的折腾。”
白岑道,“等我把异能还你后,我就离开,不用费心安置我。”
“离开?离开到哪?你不在基地里待着跑外面找死?”
“我之前已经说了,我死不掉的。”
“你骗鬼呢?”
白岑也开始头痛了。 他不想待在这。 但是他拿走了戚承哲的能力。 莱安说这是他的第二能力,大概,因为以前没见过。 戚承哲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头上的绷带,马上疼得呲牙咧嘴。 白岑问他:“你偷回来的种子是什么?”
“什么偷,我光明正大抢的。”
戚承哲道,“刚好和他们那个基地有点过节……顺手就……”
白岑:…… 本以为今天的危机结束了,然而闲聊间,脚下建筑突然不安分得震动,一根巨大的藤曼冲破他们脚下地面,飞速向上拔生,接着冲破了又一层的地面。 白岑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他还在愣神,而对面戚承哲只在一瞬间飞起身就把他扑在一边,护在怀里,挡了四散迸溅的混凝土碎渣。 水泥块砸在他身上,崩到刚才逃命受的新伤,又疼得嗞哇乱叫。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戚承哲突然想到楼下好像是临时实验室,实验室里全是陈司晨那样的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怎么自保得了?
地面破开的洞被藤曼完全填满,没法从这快速下楼,戚承哲当即决定马上从应急通道下去支援。 他一个打挺从白岑身上离开,离弓之箭般冲向门口,冲到一半发现白岑还躺在那儿,他又冲回去扛起白岑一块儿下楼。 白岑面朝下,胃顶得难受,想吐。他想起今天早上也是这么被戚承哲扛了一路到车里。 实验室不仅仅有组里的科员,迟榭也在,他用能力撑起防护罩,护住了所有人。 迟榭见到戚承哲来,松了口气,撤去了保护的力量。 他不能像别的觉醒者一样随时随心使用自己的力量,因为他能力的特殊性,他将生命力转化为任何存在,如果耗尽从别的生物身上汲取的生命,那消耗的就是自己的。 戚承哲放下白岑,见四周一片狼藉,忙问发生了什么。 听了科研组长陈司晨解释才知道了前因。 迟榭得到了种子,感到其中含有的巨大生命力,却不想他没办法吸收,于是转头送去实验室,陈司晨简单看了,提议往里面注入点生命力试试,而结果…… 显而易见,这东西发了疯一样长上天了。 迟榭冲戚承哲打了招呼,说: “看来得麻烦你把他们先带回安全地方,这个东西……”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那根藤曼再次出现了异动,它使足了劲左右扭曲,且又要努力往上拔。 一时间屋内众人东倒西歪,只戚承哲勉强稳住身形。 也幸好那藤蔓也只动了一会,没再赶尽杀绝。 他赶紧把最近的白岑扶起来,看白岑一直半屈着手掌,强硬地翻开,只见一道长长的伤横在手心,血殷红刺目。 白岑突然发力挣脱了戚承哲。 “等等,你……”戚承哲道。 白岑摆了摆手:“没事,你听话先把他们送走。”“但是……” 迟榭此时也出声道:“听他的,这儿我处理。”
戚承哲动了动嘴唇,扭头去组织离开了。 不一会儿,这废墟一样的地方只剩白岑和迟榭两人,他们都没说话,安静得诡异。 死一般的沉默在这片空间蔓延,从人到那怪物,谁也一动不动,良久。 率先有所行动的竟是白岑,他直勾勾向迟榭走去。 迟榭哼了一声,道:“你也有所感觉?”
“正等你这句话。”
白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