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男人虚弱的怒吼传来,阿蝉回神,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你可能幻听了。你先别动了,让我先给你刺激穴位,再看一下你经络的淤塞情况。”
萧歧定定看她半晌,没再说话,任由她动作,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趁机要了他的命。随着女子贴近,他鼻间闯入一股清新的气味,这令他很不适应,开口问:“府里那些下人呢?方才是你在外头和他们吵闹?”
阿蝉答:“有几个下人不懂事,教训了两句。”
萧歧不语,方才外头明明就是有打斗的声音。这女人会武功?正想着,一个婢女走进来,手上捧着干净的衣物。她看了一眼阿蝉,随后目光落在萧歧身上,眸中划过一丝厌恶。“奴婢来给将军更衣。”
说着,侍女上前俯身便要掀开萧歧身上的被子。“滚远点!”
萧歧冷喝一声,胸膛又剧烈起伏起来。阿蝉看着他厌倦的表情,知道他心里难受。当年的萧歧是降过烈马,弯过大弓的,如今却是连自理这等小事也做不了,自然心里不是滋味。更何况,他躺在这里一个月都没人过问,突然献殷勤,他不可能接受。阿蝉接过衣服:“这里不用你了,你出去准备一些温补的药材,明日起,给将军做药膳。”
侍女没答话,只把衣服交给阿蝉就出了门。阿蝉看着萧歧别过去的脑袋,一只手刚刚要搭上他领口处的扣子,手腕处却猛地一痛。萧歧一只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不禁让她面上一惊。“你的手……还能动?”
“废话,我断的是腿,又不是手。”
阿蝉蹙眉道:“既如此……将军身居高位,就算是重伤在榻,为何就任由着那群下人这般对你?将军没想过自求一条生路吗?”
她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都问得很认真。认真得令萧歧觉得可恨。他从这女人进门起,就开始蓄力,这么久了,也只足够握住她一瞬。他的手是没断,可他伤到脊柱,断没断无甚区别。他不是没有求过生,浑身都在往外渗血的时候,他曾滚落下床,匍匐在地面上,抛去所有尊严像条狗一样往外爬。他见过西域绚烂的落日,闻过南疆最柔情的风,他怎么可能甘愿就这样死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中?!可他爬到奄奄一息,却连房间的门槛都没摸到,就被下人重新抬回了床上。然后是日复一日的不甘,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从这具躯体中流逝,伙食一日比一日差,他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渐渐地,他也回过味来——有人似乎就在等他死,必须要他死。或许连那场败仗都是事先设好的局。萧歧空洞的眸望着蛛丝暗结的天花板,毫无情绪道:“人各有命。将死之人,再怎么费力挣扎,也只是自取其辱。”
阿蝉见他这自暴自弃的样子,心中蹿起一股无名火来。“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你或许现在生无可恋,痛苦无边,可等你真正死去的那一刻,就会发现什么都没有活着好!”
萧歧嗤笑,“说得你好像死过一样。”
“我……”阿蝉把话咽回去,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捏的手腕,她皮肤白,这会儿都泛起了红。这将军力气还挺大,她转过身,“既如此,你自己换衣裳吧。”
萧歧什么也没说,瞧着阿蝉背过身去,抬起勉强能动的左手掀开被子,费力地去解领口。光是敞开衣襟就已经令他气喘吁吁。他实在支撑不住,头重重砸回枕头里。这一下震得阿蝉放在床边的针包掉在了地上,哗啦啦一声响。阿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回头,刚好看见男人平摊在床上的躯体……他赤着胸膛,大大小小的疤痕遍布,而下半身……只有一条单薄的亵裤刚好勾勒出形状。阿蝉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刚刚看过的断腿伤口,心里紧了又紧。萧歧顺着她的视线,发现她竟极为认真地盯着自己的下半身!这个……这个他简直气到要吐血,“滚!你给我滚出去!”
阿蝉被吼得眸子一闪,后知后觉这男人好像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我没看你那里……”“姜蝉!你再敢说一个字!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喂老鼠!”
萧歧目眦欲裂,凌厉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姜蝉,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生吞活剥。姜蝉只好先留他冷静一会儿,转头出了屋。方才来送衣服的侍女还在院子里,姜蝉上前问:“药材买好了?”
侍女眼神躲闪,“夫人您有所不知,如今将军府中落,府上已经拿不出银子了,再加上这府里上上下下的总归要吃饭,实在是腾不出银子买药了。”
阿蝉面色不虞的盯着侍女,“将军是正一品大员,就算伤重卧床,朝廷一没革官,二没断俸,怎会没钱?”
“这,这奴婢就不知了。府里都是管家管账……”阿蝉瞥了她一眼,拔腿朝着后院下人住的地方去。一去才发现,后院收拾得可比前院还整洁气派多了!她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走,一脚踹开了一扇房门,里头陈设整齐,摆的花瓶都要值上几十辆银子!阿蝉冷哼一声,抬手碎了那花瓶,接二连三的“咔嚓”声,引得府上的人围了过来。有个小厮上前阻拦,被姜蝉一脚踢中了裆,倒在地上哀嚎不断。旁人见状都纷纷退了两步,谁还敢上前招惹?眼见东西摔得粉碎,管家终于是坐不住了,从远处跑过来,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厮。“诶呦夫人呐!您这是做什么?”
阿蝉脚步顿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管家身上的绫罗绸缎倒是比萧歧穿的料子还要好。“将军府的钱,是都被你中饱私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