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歧这么护着她,她却有所隐瞒,阿蝉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握了握萧歧的手,道:“。但这些事,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解决。你身体受伤,就算出面,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更麻烦。”
萧歧闻言脸色却一沉。他知道阿蝉是不想让他担心,可这也就意味着——在她心里,他这一副惨败身体,去了也没用,最后还是一个累赘。萧歧顿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呼吸时心口都一阵一阵地发痛。他微微用力挣开了阿蝉的手,闷声道:“……我突然有点口干,你去厨房帮我做碗酸梅汤吧。”
阿蝉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意识到自己方才可能说错话了,面色有些讪讪。她想解释些什么,可自己实在嘴笨。身体残废一直是萧歧平日里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一旦触碰,稍有不慎,便会让他更伤心。思索片刻,阿蝉还是决定先小心避开他的伤口,默默退出房间,让他先自己静静。一路上,阿蝉脑海里一直浮现出方才萧歧闻言那一瞬脆弱受伤的模样,心里很不好受,有些魂不守舍。她路过隋意的房间,想着找师父聊聊,看怎么能让萧歧开心一点。可隋意自从说不舒服回了府,就立刻睡下了。阿蝉没了办法,心里暗暗叹气。她不擅长哄人,只会用笨办法哄人开心。小时候,橙子不开心的时候,她就会做一些最简单的糖包子。只要吃到甜甜的东西,心情应该就会变好的吧?正好厨房还有些发面,阿蝉亲手做了些糖包子,和晚饭一起端到了萧歧房中。此时,萧歧似乎已经恢复常态,面上无恙,甚至还有心情和阿蝉开玩笑。“今天吃饭有点晚啊,我都要饿扁了。”
阿蝉小心翼翼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糖包子,你尝尝,好吗?”
萧歧接过咬了一口,“好甜。你做了很久吧?用心了。”
阿蝉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喜欢吃就好。那个,方才我说那些话,其实……”她还在犹豫该怎么跟萧歧谈谈,萧歧却出声打断了她。“阿蝉,你之前提过可以给我做一个假腿,那需要多久?”
阿蝉一愣,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是能穿假肢的时候,你还不能自己站起来走路呢。就算你可以自己站起来,也得先用拐杖适应一段时间,然后再试假肢。总之现在还为时过早。”
萧歧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我现在就要假肢!你最快什么时候能给我做好?”
他的眼神中有股莫名的执拗,话语里甚至有些赌气的意味。他今日亲眼看到贺兰玦欺辱阿蝉,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方才阿蝉走后,萧歧思考了很久。他方才生气其实不是气阿蝉,而是恼恨自己的无能。他现在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他有了妻子,便有了责任!他不能让他的人像板上鱼肉一样受人欺负,任人宰割!他必须要尽快恢复,重回大将军之位!阿蝉却还是摇头,“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萧歧急急道:“那你要怎样才答应给我做假肢?加大药的剂量?增加针灸的次数?还是让你师父给我多做那些奇怪的治疗?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配合的,再疼再累我都会坚持!”
看到萧歧这样,阿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萧歧急切地想要独立地站起来,本来应该是好事。然而,万事不可操之过急,看到他态度突然如此坚决,阿蝉实在担心,只怕他做傻事。但为了先安抚萧歧的情绪,阿蝉只能先答应他,说这几日就跟师父商量着帮他画假肢的图纸。陪着萧歧吃过了晚饭,阿蝉便替他施针。如往常一样,施针后萧歧精疲力竭,需要在床榻上休息半个多时辰,阿蝉就在一边做针线活陪他。一想到方才萧歧强硬要求要穿假肢,阿蝉便有些心不在焉。萧歧误会贺兰玦是因为将军府才刁难她的,因此看到她受辱,才会格外自责,甚至于受了刺激。可是她却不能跟萧歧解释。那些不堪的过往,她不想再跟任何人提起。更何况,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哪怕是师父,也未必能理解她……心神不定之间,阿蝉不小心刺破了手指,新给萧歧做的青色眼罩上,立刻洇开一点醒目的殷红。阿蝉一愣,指尖的刺痛让她回过神来。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眼罩用的布料珍贵,现在将军府处处用钱紧张,扔了怪可惜的,还是想想法子洗干净吧。阿蝉在细雨楼尝过百毒,血液也与常人有一定的不同,她的血若是沾染到布料上,只有冰水才能洗净。她打来一盆加冰的井水,打算泡一泡眼罩,再用手搓一搓。就在此时,怜儿跑了过来,道:“蝉夫人,师父大人终于醒啦,您要不要去看看她呀?我总担心师父大人是不是病了……”怜儿今日也亲眼看到隋意在角落大吐特吐的模样。阿蝉闻言便立刻把眼罩丢进了冰水盆里,索性让它泡一会儿。她喊来小山,道:“小山,你去厨房吩咐煮一碗热热的清汤面送到师父房里。师父夜里怕冷,你再送一小炉子炭火来。”
她又看向怜儿:“怜儿,你细心,留在这儿替我看着将军。”
两个孩子同时应下:“诶,知道了夫人。”
阿蝉跟萧歧打了声招呼就去了隋意屋子里。萧歧歇了一会儿,想起方才阿蝉在做的绣活,有点好奇,就喊怜儿把水盆端到了他跟前。萧歧定睛一看,竟是一条新的眼罩,上头刺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鸟,翅膀处有一团混沌的红色,散发着浅淡的血腥味。萧歧发问:“这东西用冷水泡着做什么?”
怜儿道:“蝉夫人方才不小心刺破了手,用冰水泡着,血渍很快自己化了,搓一搓就没了。要是用热水泡着,血渍反而固在布料上洗不掉了。”
萧歧回想起娘亲以前说过,女子身体怕寒,是不能轻易碰凉水的。阿蝉这女人也真是不讲究,这深秋的井水冰凉刺骨,她竟然丝毫不注意。萧歧心里不是滋味,心想阿蝉来了将军府,处处操心,几乎没怎么享过将军夫人的福,跟着他倒是吃了不少的苦。阿蝉从未说过一句不满,可萧歧自觉他是愧对于她的。现在的他无权无势,也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但这些小事,他勉强可以搭把手,要是没有阿蝉入府,他哪里能有现在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