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号龙文史。入夜,杨家灯火辉煌,酒席上宾客杯盏交错,猜拳喝令,笑声阵阵,好一派喜气洋洋。史文龙坐在花厅角落,那双贼眼忍不住滴溜乱转。几道菜后,新郎杨奕清跟在父母后面,正一桌一桌在向宾客敬酒。史文龙害怕露陷,在杨必昌夫妇来到之前,他假托解手,悄悄地离桌而去。此刻,洞房里只有新娘墨香一人顶着盖头闷坐床沿。就在这时,墨香觉得有一个人影上了楼,她想自己掀盖却于理不合;想喊,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过了许久,酒席才散,新郎杨奕清这才满面春风走进洞房。正要揭开新娘的头盖,只听新娘羞怯地问道:“官人,楼上可有住人?”杨奕清缩回手答道:“楼上堆放杂物,并无人住。”
墨香陡然觉得恐惧,直言:“刚才仿佛有人上楼。”
杨奕清觉得奇怪,就独自秉烛寻上楼去。墨香正忐忑不安地坐着,忽然听见楼上“哎”了一声,然后许久不见动静。一会儿,新郎又秉烛下楼,墨香惊慌地问道:“刚才为何‘哎’了一声?”新郎支吾道:“这……楼矮椽低,头碰到瓦椽,因此‘哎’了一声。”
墨香信以为真,便没有再问。新郎揭开头盖,二人便就寝了,新婚之夜,诉不尽儿女情长。待到鸡鸣头遍,新郎早早便爬了起来。墨香体贴地问:“官人什么地方不舒服?”
新郎故意吞吞吐吐,装着难开口的样子言道:“母亲过于多心,担心媳妇将贵重的妆奁收藏不妥……”墨香是个聪明女子,听话知音,她主动把那个装有金银首饰和“龙凤步摇冠”的红箱子递给新郎。墨香说道:“婆婆意思,媳妇明白,也理应如此。”
新郎喜出望外地说:“天色已明,我就送交母亲保藏。”
说完,便走出门去。第二天是庙见之期,眼看日出高墙,却还不见儿、媳前来拜见。杨必昌夫妇心有不悦,就亲自来到洞房门外,问道:“墨香啊,奕清是否还没起来?”
墨香开门,施礼答道:“他早已出去拜见双亲了。”
杨必昌起疑:“没见过啊!”
墨香又接着说:“他还带了金银首饰和龙凤耳扒,交给母亲代为保存哩。”
杨必昌夫妇一听此言,叫声:“不好!”
遂赶紧派人四下寻找,直到晌午,还杳无踪迹,弄得一家上下,人心惶惶。午饭前,忽听楼上惊叫一声,随即有个人滚将下来,过去一看,原来是家丁阿九。阿九上楼取物,发现杨奕清死在血泊之中,吓得惊恐万状。杨必昌夫妇听了顿觉三魂离体、七魄出窍,冲上楼去抱尸痛哭。哭了一会儿,杨必昌夫妇忽然抬头见到脸如死色的墨香,怒问:“你昨夜与新郎可否同房?”
到这时,墨香心中大概知道:昨夜与自己同房的肯定不是新郎,但这样的事怎么说得出口?因此,她只是哀哀地啼哭。杨必昌心中怀疑,一再追问,墨香也总是吞吞吐吐。这样一来,杨必昌认定:必是墨香串通奸夫,盗财害命无疑!俞、杨两家都是当地大户,风化案件的影响又极坏,此案便直接报给了郡守郑观审理。可无论郑观怎么审问,墨香就只会哭,于是他也倾向于认为是墨香勾结奸夫作案。杨必昌几次要求郑观使用木驴来惩戒墨香,郑观终究还是压了下来,报给了陆川。陆川看过卷宗,知道墨香的证词是案情扭转的关键,可如何取得证词便成了问题。最后,这个任务落到了柳无忧的身上。屏退所有人,柳无忧单独和墨香攀谈,仅仅一盏茶的功夫,柳无忧便带着证词出来了。将证词给杨家人查看,杨必昌夫妇沉默良久。取来贺仪簿将到场人等一一查验,最终将目标锁定了这个龙文史。再找来打造首饰的黄贵,将俞家定做的首饰全都画成图形,命青州府所有当铺、金店等协查。很快,龙凤步摇冠就有了下落,在临县的一处当铺被人截获,典当者被伙计当场拿下。经过审问,他便是杀人夺财,还奸淫了墨香的史文龙。一共三十六件首饰,其余的全都被他砸烂了卖掉,原形已经不可辨认。唯独这件步摇冠实在精美,若是毁了便要折损许多价值。史文龙这才一直将它留在手里,等到风声稍减的时候才敢拿出来典当,却不料就此落网。史文龙罪犯不赦,判斩立决,墨香虽无辜受骗,却也于世俗不容,径自出家去了。陆川开府以来,处理了许多政务,解决了许多疑难公案。将这些书具成册,作为自己的政绩送往长安,给皇帝批复。可结果却让陆川有些难受,皇帝的朱批回复仅仅是:朕知道了。看到这样的批复,陆川觉得:这个世界对自己的疏离感似乎更强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