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宁朝立国数百年,历代君王虽说不上各个英明勤勉,可为了女子荒废朝政的,数百年来,洛翊宸算是头一个。自打这月氏被立为熙妃,宁朝惠帝仿佛换了一个人。传闻如今的重华宫,从白天到黑夜,宴席如流水般,一刻都没有停歇。丝竹管乐齐鸣,夜夜不绝于耳。后宫佳丽三千人,这熙妃真真是三千宠爱集一身。莫说是后宫那一众从未见过君王面的美人们,前朝的大臣们也要将近一月没有见过他们的皇帝了。不过洛翊宸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外界的传闻,他几乎住在了重华宫,每日里与熙和同塌而眠交颈而卧,两个人经常一个看书,一个作画,这样默契的相处一个上午。只是洛翊宸最常做的还是看她,看着她一颦一笑,看着她侍弄花草,看着她真的为自己洗手做羹汤。他眼里的柔情满溢出来,饶是旁人都不由得动容。如此的宠爱,怯懦如熙妃也如同被雨露滋养的花儿般,越发明媚动人起来。迟钝如柔桑,也觉得昔日的月美人仿佛换了一个人,她的笑中仿佛带着勾子,勾得人的魂儿都不安稳。她也像所有得到宠爱的女人一样,变得贪心起来,有时只是一刻没有看见皇帝,那明媚的面容便忽地落寞下来,直入被云彩遮住的阳光,看得人心里发闷。只可惜,这一切不过是他们眼中的世界。熙和越是笑得明媚,心里越是发冷。洛翊宸深情不移的眼睛像是毒药,每每看到,都会刺得她眸底生疼。眼前一阵阵,全是鲜红的血色。而这漫天血色中,却又夹杂着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裹挟着无数的回忆,绮丽又狰狞,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洛翊宸再无心早朝,朝臣们还是使劲浑身解数,将洛翊宸请了回去。转眼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熙和将洛翊宸恭敬送走,望了望外面热闹的春光。算算日子,她也该去会会老熟人了。四月的天气,莺歌燕舞。熙和安坐在凉亭中,慢慢调着一盏香,不多时亭下传来响动,熙和慢慢勾起唇角,抬眼望向明容。一月未见,这位容美人显见得清瘦了不少。熙和面上淡淡的,内心却更加愉悦起来。今时不同往日,明容远远看见熙和,早就将脸上的表请收拾妥帖,满面沉肃地跪倒在地,恭谨的向熙和行礼问安:“臣妾拜见熙妃娘娘,今日臣妾得蒙圣恩解除禁足,特此前来向娘娘请罪……”熙和赶紧抬了抬手,神情中似乎有些惶恐:“谈不上什么罪过,容美人快起来吧。”
“娘娘不计前嫌胸怀宽广,臣妾……感激涕零!”
明容的戏做得很足。她半推半就地站起来,一边拭泪,一边谦卑地看向熙和:“娘娘德容兼备,臣妾心悦诚服。”
熙和笑笑,仿佛不知该接什么话似的,垂首继续调香。明容瞧了瞧熙和手上的香,状似无意道:“娘娘这香,瞧着像是东虞的月麟香……”“容美人如何知道这香的名字?”
熙和不动声色。明容似乎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以前东虞的熙和公主最爱此香,自打熙和公主故去,陛下便只焚此香,再不碰其他的……”“娘娘恕罪……”说着说着,明容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惶恐地跪到地上。可熙和的脸色已经白了:“美人何罪之有?那熙和……”“娘娘,娘娘恕罪……”明容像是真的慌了,口中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起来,“臣妾只是看到您便想起了……娘娘……像极了熙和公主……”香炉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熙和的神色瞬间惨白一片:“你是说……我长得像那熙和?“她的话音里满满的全是不敢置信,明容见状,赶紧安抚道:“那熙和即便再如何,也已经故去七年了,娘娘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瞧着熙和的眼泪扑簌簌滚落,明容保证道,“臣妾自幼与陛下一同长大,对陛下最是了解。臣妾从未见过陛下对谁像对娘娘一般上心,纵使娘娘神似那熙和,可娘娘在陛下心里必然是独一无二的,娘娘只管放宽心便是。“话说到这份上,熙和果然一把拉住明容的手,眼中惊惶未定,“如此,今后还要多多仰仗容美人在旁提点……”“能为娘娘尽绵薄之力,臣妾不胜荣幸!”
明容说着再次跪伏在地,冰冷的笑意被她深深掩藏在身躯之下,森寒的内心,融不进半丝绵绵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