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
陆无渊似笑非笑,一双墨瞳里燃起欲的火焰。秦明雪伸手抚额,小声说道:“草民不胜酒力,请皇上允许草民退下休息。”
“去吧。”
陆无渊挥手,秦明雪连忙转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天真引着人过来,把她扶上小马车,往朝宫飞速驶去。秦明雪脑中全是陆无渊刚刚的眼神,胸腔里似有急鼓在擂。朝宫之中,步步艰险,她不知道怎么过晚上那一关。天真命人端来丰盛饭菜,说是陆无渊赏赐,她一一闻过,确定没有古怪的药之后,才奋力往肚中塞去。她决定了,从今晚开始,按着地形图去摸清宫中地势,依靠自己,逃出这个活地狱。月上中天,陆无渊还未归来。槛紧门窗,从小盒里取出面具戴上,换好宫婢之衣,她翻窗而出,爬过狗洞,依着图上的路线走,仔细观察每一座宫殿,每一条小路。在她看来,冷宫守备最弱,否则那面具采花贼不会轻而易举躲起,若她有事,也可躲进冷宫暂避。这样想着,她便走向冷宫。明明是一样的图,一样的路,可秦明雪绕过冷宫偏殿,却怎么都找不着那片假山了。她拧了秀眉,左右环顾。雨后的凤尾竹林,翠叶如玉。从林中往外看,重楼起雾,飞馆生风,一道飞瀑如白练般垂下,晶莹的水珠在月色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晕,其下汇聚成一方碧幽的小潭。“快,太皇太后娘娘要用水。”
突然,有零碎的脚步声传来,她连忙闪到密林中躲住。不多会儿,就见两个身材高挑的淡青色宫装婢女,挑着一盏绯色琉璃宫灯姗姗而来,其中一人手里还拎着一只金漆的小桶。“快些,别再耽搁了,太皇太后睡前一定要饮这水煮的茶。”
另一个丫头挑着琉璃灯,不停催促,可打水的丫头却只管用翠玉的水勺,只拣月光投下的地方打水。茶和酒一样,有好水,才出好味道。秦明雪看向那方小潭,如同一方古仆的玉,卧于凤尾竹下。丫头拎着水走了,可因为仓促,把那只翠玉水勺落到了草地上。她缓步出来,蹲下去,用手撩开水面的月光,舀了半勺送进嘴里,这一品,她立刻就把水吐了出来。微甜的水,在人嘴里缠绵化开,这里面有紫罂粟!紫罂粟遇酒,能醉人,遇水,却是灾难!初饮时它让男人精神焕发,让女人情意绵绵,面色如鲜桃,却在不经间透支生命。她还未站起来,却听到更沉的脚步声,她扭头一看,只见陆无渊正站于凤尾竹下,冷冷地盯着她。秦明雪全身的血液全都冻住,不敢动弹,不敢出声。僵持片刻,他缓步上前来。“大胆,你是何人,敢靠近太皇太后的小潭。”
秦明雪此时反应过来,她着女装,戴面具,陆无渊认不出她!她蹭地起身,对他娇斥。陆无渊扭过头来,又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冷冷喝斥,“退下。”
“你……”秦明雪装成看到了他袍上金龙,连忙下跪,瑟瑟发抖,口称饶命。“退下。”
他还是低冷出声。这时她才知道为何父王让她穿太皇宫中的婢女之衣,陆无渊掌控全宫,太皇太后宫中的人却由她亲自挑选,他不过问,因此他不认得秦明雪这张假面,也是必然。她拎起裙摆,故作笨拙惊慌爬起,正长松一口气时,脚下一绊,人直直地就往水潭里栽去——哗啦啦……她在水里挣扎片刻,脚落了底。月下美人,紫罂粟的香……面具本平凡,奈何月光太朦胧。秦明雪暗暗叫苦,以宫婢之身,落进清池,这罪可大了。她看向刚刚绊倒她的地方,那里牵着一条细不可见的轻丝,方才她蹲在那里喝水的时候并未发现有细丝拦路啊!可是,谁能在刚刚这么短的时间里,牵上这条绊她入水的细丝?抬眸时,陆无渊的双瞳中却有了异样的光彩。“皇祖母这是何意?”
他沉声问她。秦明雪摇头,抬手捂胸,想走上岸来。陆无渊一抬脚,轻轻蹬在她的肩上,冷笑起来,“如此厚意,孙儿若不受下,那不是辜负皇祖母的心意?”
秦明雪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更觉得苦恼,他饮了多少“绝色”?那绝色之酒,越饮,身上的酒味越淡,如同未饮,可是足能使男子沉沦其间。她不敢挣扎,不敢逃跑,只能忍着,盼他酒意太重,一头栽倒在地!可陆无渊在饮酒之前,已用了解酒的宝物,镇醉玉握于手心,那酒精挥散弥漫,只留酒意。他弯下腰,手指勾起她此刻平凡无奇的脸,她不敢睁眼,眼睛不会变,他那样精明,恐他会认出。陆无渊只把她的闭眼当成害怕“这个,倒还不错。”
他的手指扣上来,疼得她直往后缩。“你叫什么?”
炎极天的声音已渐放松,秦明雪松开紧咬的红唇,颤微微答,“香暖。”
好俗的一个名字,可这是太皇太后宫里的规矩,以香为字,依次排列。陆无渊长眉轻挑,迫她往岸边走来。“皇祖母的心意,总要立刻领了才是。”
秦明雪急了,他这架势,是想霸王硬上弓了?他不是很尊敬太皇太后吗?为何听他的语气如此埋怨,又是谁在水里下了紫罂粟,要害太皇太后性命?可是,命运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引导她来到这里,又把她推到陆无渊的面前。在高高在上,掌握她生死的男人面前,她像一只小小蝼蚁,不得不俯首称臣,任他操控。“让朕看看皇祖母为朕选的人。”
他唇角挑着冷笑,语气讥讽。“看着朕。”
“奴婢不敢。”
她压细声音,颤抖回话,幸而这飞瀑落地的声音响,压去她刻意伪装的声音,不至于惹他生疑。“呵,皇祖母的人,有何不敢,前儿赐贵妃绝胎药的时候,为何没说不敢?”
他冷冷发问,长指用力捏着她的下巴,秦明雪几乎都听到了骨头碎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