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渊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几秒,一笑,回到桌边坐下。“喂,你想逃避?”
秦明雪绕过来,不满地看着他。“你想朕说什么呢?”
陆无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叶有些粗,不过胜在新鲜。是啊,说什么呢?说她是他的唯一?作梦吧!秦明雪看了他一会儿,气闷地坐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他想左拥右抱,还是气自己没出息。“咚咚……”窗外突然锣鼓喧天,秦明雪吵得心烦意乱,回到窗边一看,只见大红的迎亲队伍正从街上经过。“咦,这里晚上迎亲的啊?习俗还真是奇怪。”
秦明雪惊讶地看着底下热闹的人群,长长的迎亲队伍,喜庆的红色,琐呐呜哇唱得欢快。不远处,焰火正冲天而起,半边天空上全是金色的烟花,转瞬又变成白色的淡雾,消逝在黑夜之中。“昏同婚,新郎早上去迎亲,娘家会留新郎一直到晚上,再送新妇出门,意喻朝朝暮暮。”
“是这样……”秦明雪趴在窗口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迎亲队伍,约莫走过去四五十人了,后面还有抬着大箱小箱的人,新娘的嫁妆还挺壮观。秦明雪的册封是无声无息的,还是背着出卖家人的名声,嫁得毫不光彩。上辈子更惨,她都没嫁过,白婚纱摸都没机会摸,以前真蠢,也不知道拍点艺术写真之类的,好歹尝过穿白纱的滋味。“去喝杯喜酒?”
陆无渊低声问。“又没请我们,而且你不是想微服私访吗?”
秦明雪扭头看他,一脸狐疑。“用这个……”他拿出一只小盒,轻轻打开,烛光下,两张薄于蝉翼的面具出现在秦明雪面前。“啧啧,陆无渊,你还真像个百宝箱,什么都有,哆啦a梦?”
秦明雪过来看面具,居然是两个男人的,她挑了一张,黑黑的皮肤,粗粗的眉毛。“什么是哆啦a梦。”
陆无渊好奇地问。“啊,是能变出很多宝贝的神仙……”她一面对着镜子往脸上贴,一面敷衍,“这是什么皮子?”
“人皮。”
陆无渊平静地答。秦明雪伸手就撕,吓得头皮发麻。“呵,骗你的,这是上好的猪肚皮上的,阿七的手艺。”
陆无渊摁住她的手,她这才放下心来,闻人暖的手艺,她还真是放心。“你这里歪了,像被人打扁脸了一样。”
她看到陆无渊贴的面具,皱皱小脸,伸手给他拉好耳边的暗缝。陆无渊的眼神很柔和,秦明雪脸上烫了烫,缩回手,继续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面具。这面具好丑,又黑又瘦,尖嘴猴腮。也不知闻人暖为何做这样丑的面具。再看他的,方脸阔鼻,大眼浓眉,不说有多英俊,可也气宇轩昂。“穿这个。”
陆无渊拿出男装给她,一身墨绿的布衣衫,扮陆无渊的书僮。脱了外衫,秦明雪突然觉得背上一阵阵地痒,反手也挠不到,陆无渊的手掌落在背上,轻轻给她挠痒痒。她背上的画,颜色越来越艳丽了。陆无渊在她背上纹这画,原本是想诱骗太皇太后,她太想恢复青春,太想得到浮生蝶,可陆无渊没有想到,这画居然真的被秦明雪的血液滋养了。所谓浮生树,听着浪漫,其实恶毒无比。是以青春豆蔻女子的血,滋养这以五种邪恶的绛草制成的染料,当时机成熟,就会引来嗜血的浮生蝶。只要捉住这蝶,以供于佛前的佛香烧成灰烬,洒于缠绵酒中,密封三十天,再连服七日,便可以让失去的青春回来。而作为供体的女子,很多在滋养过程里,就熬不过这种痛苦,早早死去。就算有些人命大,能勉强熬下来,可是被浮生蝶咬过之后,也不会活过三天。春衣身上的确实是那五种邪恶之草制成的染料,所以春衣活得非常痛苦,这也是陆无渊绝不忍心弃她不顾的原因之一。可秦明雪身上的只是普通的染料而已,怎会出现颜色越来越艳丽的情况呢?他盯着她背上的绚烂的枝叶,手指抚过被他用鞭子打过时结成的伤疤,难道,是鞭子上淬了不应该淬的东西,从而让那些东西进了明雪的血液之中?除了近身之人,他的鞭子又有几个人可以碰到?他一直沉默不语,秦明雪虽然被他挠得舒服,可还是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沉默。“怎么了?”
她扭头看他,不解地问。“没什么,把这个揭了吧。”
陆无渊给她揭了面具,突然间,他就不忍心让她戴面具了,捂在脸上会难受,若害她再起红疹,又会痛苦好些天。“呃,才贴好的,我又哪里不如你的意了?”
秦明雪捂着脸,有些愕然,不懂他为何又改变主意。不是说男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吗?他总是变化莫测的,让她追不上他的想法。“你很如我的意,这样子就更如我的意,我喜欢看你漂亮的样子,好吗?”
陆无渊在弄清她背上的画之前,不敢说浮生树的的事。秦明雪白他一眼,不戴更好,她也嫌捂在脸上热。转头时,桌上已凉的饭菜,秦明雪又闻不到味道了。这几天一直这样,嗅觉时有时无的,每天有嗅觉的时间渐渐减少。“陆无渊,你觉得这个好吃吗?”
她看那几碟菜,小声问。“还不错。”
陆无渊点头,又问:“怎么,和晋城的味道不同?”
“同。”
秦明雪笑笑,把心事压了下去。待她换了身清爽点的长裙,二人携手出了门。陆无渊是戴着面具的,于是,四周人看他们的目光很自然地就变成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长袖遮住了二人牵着的手,秦明雪其实是想缩回来的,奈何他抓得有些紧,她每缩一回,他就会用力。迎亲的队伍,前面已经进了府,后面的还在街上走,足见排场之大。突然,一个人往陆无渊身上一撞,吓了两个人一大跳。若是刺客,这还不得把命给丢了。待看清来人的模样,陆无渊的嘴角都要抽烂了,闻人暖,居然弄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具,还穿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这是来和他扮双生子吗?秦明雪愕然看着来人,立刻猜出他的身份,陆无渊的眼神要凌厉一些,闻人暖的眼神却玩世不恭了许多。陆无渊拧了拧眉,迅速推着闻人暖拐进了一边的小胡同里。“你玩什么花样?”
站定后,陆无渊伸手就揭他的面具。本就一路轻车简丛,他把目标弄这么大,是怕别人不知道皇帝没回京,往这边来了吗?“我弄到了这个!怎么样,还是我才最懂你的心吧。”
闻人暖一手摁着脸上的面具,一手连连摇晃手里烫金的帖子,笑着说。“是啊,很懂。”
陆无渊刺他一眼,伸手想拿帖子。“一个帖子,我们两个人,是我辛苦弄来的,所以我先进,你再进。”
闻人暖把帖子抓紧,拉住秦明雪的另一只手,拖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