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卓爸卓妈送走,周琴刚要关门,对门的方婶突然将门推开。
她探出身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眼睛到处搜寻着,意有所指的说道: “周琴,你可真有福气啊,刚才我都听见了,阿毓这才上班多久啊,是不是有人上门给你们家送礼了?”她这话一说出口,周琴脸上浅淡的笑意就隐去了,她不假辞色的说道: “有人来送礼是不假,但我们阿毓可没收,其实也是病人家属想多了,不管送不送礼都是一样的治病救人,这是她的本职工作嘛。”
方婶敷衍的点点头,脸上满是不以为意。 “可不是,主要现在风气不大好,有的医生手术台上恨不得都要跟病人要礼,这命握在别人手里,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没法子不是。”
钟毓在旁静静听着,哪会看不出她那点微妙的小心思。 不遭人嫉妒是庸才,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不用太较真。 “瞧方婶说的,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这礼我承受不起,下次要是再有这事儿,您就打开门光明正大的看,正好还可以给我做个证,免得我还费口舌跟人解释。”
周琴也阴阳怪气的附和道: “可不是,咱们都是隔壁邻居,你想看就大大方方看,你瞧我们家里还有没有礼品,这要是有人添油加醋乱说话,我可是会不高兴的,我脾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
周琴特意把门敞开好让方婶一目了然,这送礼的人刚走,他们就是收拾也没这么快的。 方婶脸上表情讪讪的,她笑着说道: “嗐~我又不是大嘴巴,这不也替你高兴嘛,阿毓有本事,你也能跟着享福了。”
周琴毫不避讳的点头承认。 “女儿有本事我连腰杆子都硬,跟老宋合不来直接离婚都不带怕的。”
方婶被周琴这话震惊了,他们虽好奇周琴这几天怎么带着儿子过来住,却怎么都没料到她会离婚。 她哪还顾得上别人给钟毓送礼这事,连忙过来挽住周琴的胳膊,神神秘秘的问道: “这是咋闹的?你俩都过了十来年了,不是说人品挺不错吗?还是个大厂长呢,怎么就离婚了?”
周琴借此机会将离婚的消息宣扬出去也好,省的以后她住这里被人说闲话。 她云淡风轻的说道:“人各有私,他顾着前头生的,我顾着我生的,家里拢共就那么点资源,谈不拢就分道扬镳呗,咱们这个岁数,什么都没有儿女重要。”
这话说得不假,女人岁数越大活的越通透,对她们来说没什么比儿女更重要的。 钟毓见两人聊上了,干脆解下她妈的围裙,自己去厨房洗碗拖地。 卓爸卓妈从钟毓家离开就去了医院,明天女儿就要手术了,晚上卓妈留下来陪护。 夫妻俩跟女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将去钟家送礼的事都说了出来。 卓敏虽才刚大学毕业,可她学得专业以及家庭成长环境,让她比同龄人早熟,思考问题也更理性。 听到钟毓要了永安商场的柜台,她咬了口苹果,毫不犹豫的说道:“妈你帮忙替她选个好的,他们家没做过生意,能帮的就帮一把,我觉得钟医师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有女儿这么句话,卓妈答应的更干脆了。 跟能耐人来往,前期总是要舍得下本钱的,况且刨除利益关系外,周琴娘俩的处事风格也是对她胃口的。 聊完钟毓,卓妈又跟卓敏谈手术的事。 她细细叮嘱了很多话,即便安排的再妥当,终归还是不放心的。 卓妈说的话虽多,卓敏却不厌其烦都乖巧的应下了。 其实钟毓主刀她们还真不用太担心,手术安排了郭鹏飞做辅助,这也是郭鹏飞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一大早他就到医院做好术前准备,等钟毓准备妥当,就可以直接进手术室手术了。 因卓敏脸上的瘤体位于面部暴露部位,病灶切除后创面的修复要兼顾面部的美容效果。 术前评估过手术效果与非手术效果的差别,钟毓再三斟酌才定下手术方案。 对于面部弥漫性静脉畸形切除后毁损严重,通常采用无水酒精加铜针治疗瘤体然后手术对局部进行修复。 对于瘤体与周围重要组织器官界限较清楚,皮肤表面血管瘤体积较小,切除后正常皮肤可拉拢缝合,瘤体通过钝锐性剥离后完整切除。 由于血管瘤切除时出血较多,如果行游离皮瓣手术时间较长,患者输血的可能性大,因此根据情况预先备血,好在钟毓的技术高超,又有复生藤辅助,卓敏并未出血太多。 考虑到皮瓣覆盖后有复发,容易掩盖复发后情况,尽可能选用局部皮瓣覆盖创面,大部分的瘤体切除都有局部皮瓣转移修复创面。 卓敏切除瘤体后创面较大,创面血运条件可,皮片修复后局部外观塌陷不明显。 整个手术过程郭鹏飞的配合都很完美,完美到钟毓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至少现在是可以拿他当个普通同事对待了。 从手术室一出来,钟毓就被卓家人给围住了,卓妈心疼的看着昏睡的女儿。 卓爸虽同样心疼,却还是理智的问钟毓。 “钟医师,我女儿手术结果怎么样,她脸上一点瘢痕都不会留吧?”
他话语里满是急切,他知道女儿最在意什么,所以率先问出口。 钟毓拿下口罩,措辞严谨道: “任何手术切口都不可能完全没有瘢痕,我的技术只能使瘢痕不明显,将隐蔽在皮纹褶皱中成为一细小的线形瘢痕还是可以做到的,至少肉眼难以分辨,但影响切口愈合的因素有很多,术后还需精心护理。”
卓爸连连点头,他明白钟毓话里的意思了,手术成功,后续护理好,他女儿的劫难也就过去了。 郭鹏飞虽然是在给钟毓打下手,但他也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顾不上跟人寒暄,他迫切想要把患者送到病房后,尽快回去做个详细的小结。 钟毓这边忙完,周琴那边事情却多的堆积成山。 她加班加点的刚做好上个月工资表,结果一杯水还没喝下肚,厂里的邹主任又给她送来了外包单位的账册。 周琴暴脾气上来,直接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不高兴的问道: “邹主任,我怎么记得这外包单位的账册不是我的活啊,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邹主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本来确实不是你的活,但我看你工作效率高,最近季红又刚好请假了,所以这事儿干脆就交给你做了。”
周琴气笑了,她双手掐腰,一脸凶相的问道: “我工作效率高这破事就得交给我干?我看着就这么好欺负?”
邹主任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她,无非就是知道她跟宋炳坤离婚了,这是拿当她是软柿子捏呢。 邹主任本来就长的瘦弱,一米七的个子才一百二十多斤,周琴这么一逼近,他还真有些怵的慌。 他强自镇定道:“周会计,你可不能乱说话,这是在工作单位不是在你们家,我身为你的主管领导,正常的给你分配工作而已,这是你的职责,你最好离我远点,我有涵养不跟女人动手。”
周琴已经有了新的职业规划,家里又不等着她那点工资买米下锅,又岂会忍气吞声。 她直接了当开门见山的说道: “邹邦瑞,你想讨好老宋,用不着拿我作伐子吧,我是跟他离了婚,可我又没刨你们家祖坟,用得着你特意针对我,你俩难不成有一腿儿?”
邹主任气的脸色铁青,伸着手指颤抖着说道: “周会计,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厂长都是大男人,你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两人这一番动静引起了不少同事的围观,周琴这口无遮拦的话让看热闹的人咬牙憋笑。 邹主任在工作上没什么能耐,在厂长身边溜须拍马比谁都会,看不惯他的人很多,少不得有人看笑话。 也有人注意到了周琴说的两个关键字,不少女职工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周琴丝毫不在意。 她故作委屈道: “大家都是拿一样的工资,凭什么事情都落在我头上?谁不知道外包单位账目难做,你当我好欺负呢?”
邹邦瑞原以为周琴没了宋炳坤这个靠山,为了保住工作肯定会忍气吞声,哪晓得她居然会硬刚。 “周会计,服从领导工作安排是你的职责,你要是不想干就别干了。”
周琴可不是吓大的,她冷笑着说道: “老娘二十多年的工龄了,是你说不干就不干的?你算老几?想把我逼走,那就让宋炳坤亲自过来。”
自从办理离婚手续以后,她就跟宋炳坤没有见过面了,哪怕同在一个单位,想要刻意避开也是可以做到的。 周琴的态度一直很坦然,她没刻意回避过宋炳坤,反倒是宋炳坤有些回避她。 可能是闹得动静有点大,宋炳坤也给吵来了,等他到财务室,已经有好多人都知道他们离婚的事了。 周琴一见宋炳坤就冷笑,那脸上的鄙夷让宋炳坤差点站不稳。 他强自镇定,板着脸高声喝道: “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手里的活都干好了?广州那边的订单要加急,你们晚上都想留下来加夜班是不是?”
宋炳坤在周琴这里说话没什么分量,可他在十二棉纺织厂的地位还是无人撼动的。 他一发话所有工人都跑了,没了人围观邹邦瑞先声夺人对着宋炳坤叫屈。 “厂长,因为季红请假去医院照顾她女儿,外包那边的账册没人做,我才把这活交给周会计的,哪晓得周会计不仅不服从命令反而出言侮辱我。”
宋炳坤有些头痛,他最近没有一天是不后悔的。 离婚这事说漏嘴让邹邦瑞知道了,他自作主张的为难周琴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邹主任,周会计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你确实不应该给她加码,这事你做的不对,赶紧给人道歉。”
邹邦瑞有些傻眼,这跟他预期的有些不一样,他憋屈的不说话。 周琴幸灾乐祸道:“邹主任看着似乎很不服气啊,我跟你们宋厂长就算离婚了,我也是他儿子的妈,你就算有意见也最好憋着,要是觉得太清闲,那就接手我手上发工资和做预算的活儿,你自己看看工作量大不大,你实践了才有话语权,反正邹主任也是学财务出身的。”
邹邦瑞欲哭无泪,他觉得今天这事的走向太让人迷惑了。 而宋炳坤不仅没有训斥周琴无理取闹,反倒听从她的建议,真让邹邦瑞接手了。 解决完问题,邹邦瑞走的时候脚步都沉重许多,他无比后悔自己多管闲事,这回吃个大亏也让他长个记性。 就算人家夫妻离婚了,那也不是他可以随意欺负的。 邹邦瑞一走,周琴就面无表情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尽管事情妥善解决了,可这样的事还是让她觉得恶心,单位少不了爱管闲事的人,继续待厂里事情只会更多。 宋炳坤没有立马离开,他看着周琴背影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见她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老大结婚的时候,你要是有空就带着孩子过来喝个喜酒,毕竟你照顾老大这么多年,从春也是他亲兄弟……” 周琴把账册合上,满脸不悦的说道: “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不讲情面?”
宋炳坤满脸苦涩,他摇摇头。 “我是担心你不愿让从春跟我们过多接触,我知道之前是我做的不够妥当,但我对从春也是真心一片,还是希望能够看着他长大。”
周琴听了他说的话,心里无悲无喜。 她早就过了情绪受他影响的阶段,冷漠的说道: “我会跟从春转达你的意思,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没了周琴的宋家简直不像个家,家里三人没一个会正经过日子的。 尽管宋炳坤很不满意,却也不得不期盼着汪惠进门打理好这个家。 宋炳坤归办公室后,周琴也有些坐不住,今天这事倒是激发了她提前离开纺织厂的决心。 原以为她跟宋炳坤离婚后,顶多会让单位同事多说几句闲话,岂料居然有小人给她使绊子。 以前她是厂长夫人时,无意间得罪什么人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 有宋炳坤护着的时候不觉意,现在离了婚,说不得就有人动歪心思,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做无谓的斗争,倒不如去开辟新航路。 打定主意的周琴也不在办公室待了,她直接拿着包往永安商场跑去,她要先去看看卓家夫妻俩给她留的柜台在哪里。 永安商场里面是不缺客流量的,如果位置好,她倒是可以提前营业,自己先去外地找货源。 她是在纺织厂工作的,既是会计又是厂长夫人。 来买他们厂里布料的好多都是做服装生产加工的,所以她也不是毫无人脉资源。 一路上越想越觉得可行,整个人都充满干劲儿。 她可不想跟宋炳坤一样,后半辈子耗在那半死不活的厂里。 总之,离开宋炳坤她要过的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