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确实在找垃圾桶，这一筷子夹生土豆丝，差点没把他送走，感觉就跟在啃一颗水洗过的生土豆没什么两样。找不到垃圾桶，江夏只好硬着头皮把嘴里的土豆丝咽下去，盯着托盘里剩下的两样菜思索了一秒，又将筷子伸向疑似咖喱的那团水煮物。这次他夹了一块胡萝卜，送进嘴里。嗯……江夏嚼了两下，是煮熟后的胡萝卜的味道。最后夹了一片“西葫芦”，江夏只嚼了一下，脸上五官就扭曲起来。李诗雨急忙问他：“怎么了？”
江夏没说话，皱紧眉头，又嚼了两下。喀嚓，喀嚓。嘴里的东西泛着一股辣椒粉的辛辣，与一种奇怪的苦味儿。这……这……江夏额头青筋跳动，放下托盘，从兜里抽出一张纸巾包着，直接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哈哈哈哈！”
看到他这副模样，几名学生哈哈大笑，一脸幸灾乐祸。寸头男生取笑道：“怎么样？好吃吧？是不是给狗狗都不吃？”
江夏感觉他在拐着弯儿骂自己。李诗雨被他的反应激起了好奇心，盯着放在桌上的托盘犹豫片刻，伸出右手。啪！江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冲她摇头。“你不用试了，真的很难吃。”
寸头男生自嘲地笑道：“是吧，说难吃都是夸它，得说非常难吃才对得起我们食堂做的菜！”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同学，“我们食堂的饭菜，土豆是土豆的味道，白菜是白菜的味道，西蓝花就是西蓝花的味道，主打一个原汁原味、纯绿色无添加剂！你们说对不对？”
一名女生猛力点头，补充道：“你就别想从里面吃出油盐的味道、调料的味道，根本没有！”
江夏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皱眉盯着几只大铁桶。“你们平时吃的都是这种水平？”
寸头男生夸张道：“平时？想什么呢，今天吃得就已经够好的了，平时可没有这待遇！”
另一名学生附和道：“就是，今天好歹还有两个不带汤的，平时三个菜里至少有两个全是汤。头几个打饭的伸勺子下去转两圈，捞几下，就把稠的全捞光了，剩下的人只能菜汤泡饭。”
旁边女生反驳道：“那不叫菜汤泡饭，那就白水泡饭！”
“对，白水泡饭！”
“要是让我吃菜汤泡饭我也愿意，起码有味儿啊。”
江夏眉头皱得更深。听学生们的描述，他们吃的这根本就不能叫饭啊，这给狗狗都不……咳咳！想当年，他在十二中上学的时候，食堂饭菜虽然也难吃，但还不到难以下咽的地步，起码有油盐味儿。可现在这些学生吃的，就跟白水煮菜无异。高中学习任务繁重，正是大量消耗脑力和体力的时候，天天吃这个怎么行？他忍不住问：“食堂饭菜这么难吃，你们就没人抗议？”
寸头男生冷笑道：“抗议有什么用，老师根本不管。”
“让家长跟学校沟通呢？”
“家长也不管，大家回家说学校饭菜难吃，家长只会说学校都这样，凑活吃得了。不过好像也有家长向学校反映过，但没卵用。”
寸头男生顿了顿，又道：“你不也是这学校毕业的吗，你们那时候怎么没人投诉？”
江夏指着远处关闭的打饭窗口，“我上学的时候，食堂还是自己花钱打饭，菜虽然难吃了点儿，但也没有现在你们这么难吃。”
寸头男生了然，“难怪。你们那时候一个月吃饭大概花多少钱啊？”
江夏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少的五六百，多的七八百吧。”
周围传来一片惊呼。“这么便宜？！”
“一个月五六百够吃啥的？”
“凭什么我们现在一个月要交八百多，东西反而更难吃了？”
不知不觉，被江夏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已经围了一大圈。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呕吐声。众人齐齐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女生站在桌边弯着腰，旁边两名同学正在轻轻拍她的后背。下一刻，那女生捂着嘴向食堂外冲去，两名同学急忙追上去。有人大声询问：“王蕊她怎么了？”
一个追出去的女同学大声回答：“身体不舒服！”
三人离开后，学生们议论纷纷。“可能是来大姨妈了。”
“也可能就是被饭菜恶心的，这东西我吃我也吐。”
“那你刚才怎么没吐？你还吃光了呢！”
“没办法，不吃饿嘛！”
江夏站在人群包围中，皱眉不语。正所谓淋过雨的人更懂得为别人撑伞，他上学那会儿，就曾深受学校食堂伙食毒害，眼下这帮学生吃得比他们当时还不如，很难想象大家平时都是怎么熬的。提起学校食堂，“难吃”已经成了人们的刻板印象。有人会以“大锅饭还能有多好吃”为借口，帮食堂说话，对此江夏只能说，这些人真应该去大学食堂吃吃看。同样是大锅饭，大学食堂和高中食堂完全是天差地别两个层次。当然，大学食堂的大锅饭，一锅做出来的份量要比高中小不少，但这也不能成为二者口味差距如此悬殊的理由。究其原因，还是在于经营模式的不同。高中食堂是整体承包制，条件好一点的学校可能有两个食堂，稍微有点竞争，条件不好的，就只有一座食堂，完全没有竞争压力。大学则不同，大学食堂多是档口个人承包制，而且大学生吃饭的选择多如牛毛。如果食堂饭菜不好吃，大学校园里多的是各种小店，什么兰州拉面、羊肉汤馆、沙县小吃，再不行还可以点外卖。一个是饭菜难吃，你硬着头皮也得给我吃，不然就饿着，没得选。一个是饭菜只要不好吃，立马没人光顾，亏钱赔本，下一步面临倒闭。二者生存环境不同，也就导致了饭菜质量上的差异，这才是根本因素。就在江夏沉默之际，一个站在身侧悄悄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的女生，忽然怯生生地开口询问：“那个，请问一下，你是叫江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