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面对韩凌可的不敬,她高高在上的地位被挑衅,瞬间就被激怒了,“好一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还没成婚呢就敢对我不敬,要是成婚了,还不得骑到我头上来!”
旁人都没看到韩凌可的眼神,所以摸不着头脑,私下嗡嗡的开始交流信息,猜测老夫人这是发得什么疯。韩凌可胸有成竹,丝毫不惧,“老夫人何必辱骂我!您自己不敬不悌,怎么反手就往小辈身上扣黑锅?”
她语速极快,声音又响亮,直叫宾客们眼中异彩连连,看向老夫人的目光都少不得打量。新郎也转过头,看向这个语出惊人的表妹。趁着老夫人被宾客目光看得难堪的当头,韩凌可乘胜追击,“这府上最高辈分的,除了列祖列宗,不还有魏家祖父么?老夫人只知道自己坐在堂上接受新人行礼,可曾想过祖父一个人孤零零的、连孙儿喜宴都不能参加的清冷孤苦?”
她上前一步,直视老夫人震惊的双眼,“老夫人这样离间魏家爷孙,苛待亡夫,按照礼法,不就是不敬?”
众宾客哗然。他们妖物虽然化形不久,但也是听过人间规矩的,为了傍上魏家这一颗大树,还有的妖怪专门研习了凡人婚礼的流程,此刻正好舌灿莲花的跟其他宾客讲解。“凡间讲究什么仁义礼智信,结婚是要拜高堂的。凡事都要成双成对,要是单独老夫人一个,的确不好看,魏大人又没有回来,这是父母不全,祖父母也不全啊!”
“不像话!”
“看来新娘子没有说错了?”
“是啊!这府上还是得看魏大人,少了他支撑,老夫人就露出不周全的样子来了。唉,听说续弦夫人还是外室扶正的,内帷不修,是魏大人运气不好啊!被这样拖后腿!”
宾客们纷杂的谈论没有压低嗓音,叫老夫人听了个正着。顿时就叫她气了个仰倒,手指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刁妇!我何尝要离间他们爷孙?祭祖的时候再去他祖父那里就行了,婚宴吵闹,何必打扰他清修?”
“老夫人说什么呢?”
韩凌可目露疑惑,脸上带着对蛮不讲理之人的无奈,“便是贵为天子,前朝的皇帝也会在大婚时,请先皇和先皇后的牌位出来观礼。哪有什么清修之说?”
“难道您觉得魏家祖父,比前朝皇帝还要尊贵了?”
比皇帝还要尊贵?岂不是要造反!哪怕是前朝皇帝呢!老夫人哪里敢!她是因为心虚,才不敢看见亡夫的牌位。但凡去密室都是背着牌位走进去的。她可不傻,被韩凌可安上这样的罪名,魏家又上哪里谋得青云路?也不怕被皇帝流放全家!她这回连嘴唇也颤抖了起来:“不,没有,你不要张口胡沁!老身、老身……”不等她辩解完,韩凌可就转向了身旁的新郎,“纵使老夫人夫妻情深,体谅魏家祖父。但我的姑母、表哥的亲娘,又怎么能不来观看表哥的婚礼呢?”
直击要害。“不能陪伴表哥成长已经够不幸了,再不能参加表哥的婚宴,岂不是雪上加霜,又叫这世间多了一起人伦悲剧?”
新郎低下头,漂亮的猫眼直直的注视着她,柔软而有弹性的手松开了被捏紫的手腕,转而握住了韩凌可的双手。一双蕴藏着湖泊的双眼,像是被微风吹起了涟漪,洒下满湖的凌凌波光。“表妹,我,只有你,这么多年,我不后悔。”
话语断断续续,还带着哽咽。韩凌可却从他的话里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下大定。小小年纪就被父亲和继室充作祭品,丧生虎口的时候,他还是个懵懂的孩子,该有多无助多绝望?发现能短暂的掌握虎妖力量的时候,他是否惶恐不安、患得患失?但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教导他,他所接触的一切,都是冰冷的算计和血腥的厮杀。孤高又敏感,易怒又缺爱。这就是他的性格,所以他会拿短暂的虎妖的力量,去讨好自己的祖母,想要获得一点点怜爱。也会对害他丧生的大夫人多番打压、恶声恶气,来出心里攒了多年的怨气。难怪他能说出让大夫人当场赔礼的要求。要不是这身体还是虎妖主导,大夫人这个凶手就要被他直接杀掉报仇了。但这么多年,老夫人给的爱都是虚假的,像是交易。孩童虽然无知,却也是最敏感的。真不真心的,他能感受得到。所以在此刻,嘎收到了韩凌可的关心,他难得露出了真实的温柔。“表妹,你说,你想怎么做?”
没有问她为什么要为你老夫人,没有问她想要干什么,直接问她下一步要怎么做。上钩了。韩凌可掩下心中欺骗小孩的愧疚,对活命的渴望叫她硬起了心肠。“我自然是想要婚礼顺利举行,和表哥长相厮守的,”她抬起那双清丽的凤眼,毫不心虚的看向新郎的双眼,“既然老夫人不愿意把牌位请到婚堂来,不如就去祠堂举办婚宴吧!”
“这样既满足了祖父、姑母对表哥的疼爱之心,又不违背老夫人的心意,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
两全其美个屁!老夫人震惊不已,看着眼前这个被她轻视已久的韩氏,像是从没有认识过她一样,“这婚堂,哪里是说变就能变的?”
更不能叫满堂的妖物宾客,去魏家的祠堂丢人现眼啊!更何况那下面,还有见不得人的密室,要是被哪个宾客发现了,再大嘴巴说出去……皇帝可不知道他们魏家的官途是虎妖所赐!更不知道他们魏家全家都跟妖物勾连,还叫妖物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但这已经不是她两句话就能改变的了。“请诸位宾客移步,照顾不周,还请各位海涵。来日必当登门致歉。”
新郎,也就是顶着虎妖身体的嫡长孙,已经做出了决定。老夫人跌坐在太师椅上,手脚冰凉,甚至比她成为伥鬼那一天还要寒冷。她和这个孙子的关系,竟然那么脆弱?或者说,他们祖孙的关系,是不是一直都是孙子迁就她这个祖母,而她从未掌控过孙子?韩凌可利落转身,跟着新郎,路过吃到一半的喜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头颅。是李鑫晨死不瞑目的脑袋。周围的桌子上,还有被扯得支离破碎的人体四肢、器官,用上好的酱料腌制了,散发浓烈的香料气息。火候刚好,酱汁也调得红润油亮,叫宾客们胃口大开,吃了一多半,碗碟上全是啃食干净的零碎人骨。原来老夫人说的新菜,就是另一个修复师,李鑫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