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他视线的俞星河不明所以,迷茫地眨了眨眼。
池恙收回注视。 姜女士又在他房间里张望了一会儿,大概觉得这里没什么安全隐患,便准备拉着老公和儿子离开。 她把自己动过的东西恢复原位:“好了好了,咱们几个也别老在这里碍事,小池还要练书法呢,对吧小池?”池恙轻轻“嗯”了一声。 “我跟你叔叔的房间在一楼,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们。”
“好。”
按理说,二楼才应该是主卧,但俞星河的父母却把二楼的卧室让给了儿子和他这个外人,给够了小辈生活空间。 看起来,这对父母应该很好相处,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三人离开池恙房间,径直去了书房。 房门一关,气氛突然冷却下来。 俞星河给父母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前天,他给萧特助打电话,询问他调查人贩子的事,对方顾左右而言他,明显有所隐瞒,俞星河再三追问,萧特助才道出实情,说让他去问自己的父母。 十五年前俞星河还小,所以萧特助第一时间联系了他的长辈,想从他们那里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却意外地遭到了俞家父母阻拦,让他不要继续查这件事了。 得到消息的俞星河立刻给爸妈打电话,他们却说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要当面聊,提前结束了旅游返回榆州市。 书房里气氛僵硬,俞爸爸忙打圆场道:“星河,你别这样,我们不是不让你查,只是……这件事它的确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难道你们和小池哥哥失踪有关系,怕我查出真相,才一个劲阻止我?”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好了,你这激将法对你妈没用,省省吧。”
姜女士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当年没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你还太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现在你也长大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她看着俞星河的眼睛,对他说:“池恙根本没遇上过什么人贩子,当年带走他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俞星河:“……” 他一脸震惊:“什么?”
姜女士:“当年因为技术有限,那件事的确没有查出结果,但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没放弃,直到某一天,我们意外得到消息,可能是小池父亲带走了小池,于是我们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池恙的父亲,确认过后,发现确有此事。”
“你们找到了池恙父亲?”
俞星河皱起眉头,“那你们为什么不把池恙带回来?他父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就离婚,父亲一直对他不闻不问,池阿姨去世了他又突然回来带走池恙,他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明确吗?”
“我们没办法把小池带回来,”姜女士说,“因为我们找到小池父亲的时候,小池又已经走丢了。”
俞星河:“……” “池恙父亲是个烂人,喝酒赌博,对儿子一点也不上心,他把小池带回老家,养在身边,可小池跟他不亲,总是想偷偷跑掉,终于有一天,他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再醒过来时,小池已经不见了。”
她叹了口气:“他们那个村子,是比城市更加落后的地方,一个孩子走丢了,想找回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只可惜……” “我们没把这件事告诉你,并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不该由你一个孩子来操心,而且你那时候正在读高中,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你,你的高中三年,只怕要完全荒废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俞星河后退一步,眼眶直接红了,“他既然不管池恙,又为什么要把他带走?就让他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生活不好吗?他凭什么……” “星河,”俞爸爸神色复杂地开了口,“你池阿姨走后,小池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只有一个已经和母亲离婚的父亲,那他的抚养权自然会落在父亲手上,这是他们的家务事,我们也没办法干预,说到底……我们只是邻居而已。”
“邻居?怎么会只是邻居?”
俞星河忍不住大声反驳他,“我和小池哥哥上幼儿园就在一起,我们每天一个班上课,一起写作业,一起迟到被老师罚站,怎么可能只是邻居?!”
“星河,”姜女士呵斥他,“小点声,你想被小池听见?”
俞星河闭上嘴。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小池也回来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们不如就把这件事揭过……” “不行,”俞星河眼眶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凭什么他们伤害了池恙却不付出任何代价?我不同意。”
“那你还想要怎样?小池从他父亲那里走丢,警察难道能凭这个把他父亲抓进监狱?”
“他说走丢就是走丢?那只是他一面之词,也许就是他卖了小池呢?”
俞星河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有新线索,我从池恙口中得知一个叫霍直的人,没准就是池恙父亲把他卖给了霍直!”
“霍……直?”
姜女士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的,小池亲口告诉你的?”
“我听到他说梦话,说‘霍直别过来’。”
“这样……那倒确实,”姜女士想了想道,“池恙父亲不姓霍,当年我们调查他们那个村子,村子里也没有姓霍的人,那么小一个孩子自己能跑多远,说不定真是池恙父亲把他卖到了别处。”
俞爸爸:“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证据啊,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交易还都是用纸币,连记录都查不到,只要池恙父亲咬死不认……” “我要去找他,”俞星河抬起头,“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我要去找他,当面找他问清楚!”
姜女士看了他一眼,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无奈摇头:“你注意分寸。”
她给了俞星河一个地址:“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池恙,池恙父亲家自然是重点关注的地方,至少到三个月前,他还住在那里。”
“我知道了,”俞星河接过纸条,“谢谢妈。”
说完就离开了书房。 俞爸爸有些担忧:“你还真惯着他?”
“他不亲自去确认一下,不会死心的,”姜女士看着已经凉了的水,“当年池恙失踪以后,星河是什么反应,我可都还记得,我从没想过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能一夜之间变得那么乖巧懂事,我记得他问我说,‘是不是我太烦了,让小池哥哥讨厌我了,所以才离开的,如果我听话,他会不会回来’。”
俞爸爸沉默下来。 姜女士眼睛也有点红,自言自语道:“这两个孩子,真是……” * 俞星河火速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 早上的飞机,他头天晚上来跟池恙道别,说公司有事,他要出差几天。 池恙有些意外,问他:“要去几天?”
“我也不太确定,可能一两天,也可能五六天,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来,应该不会太久。”
池恙沉默。 霍执离家的半个月已经过半,如果俞星河不能赶在他之前回来,那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垂下眼帘:“那你早去早回。”
“一定。”
第二天天还没亮,俞星河就走了,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池恙第一次没跟他一起吃早饭。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早点摆在桌上,他却忽然没有了胃口。 说不上来的情绪。 随便吃了两口,他开始画画。 俞星河不在,没人打扰他,他可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上一整天。 他本该因此而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安静太久了,竟觉得有些寂寞。 俞星河的父母不会主动来敲他的门,陶姨也只是来送一日三餐,再没有人因为一点屁大小事就来烦他,撒娇耍赖黏在他身边。 第一天他尚且没什么感觉,第二天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第三天更新了漫画,晚上却失眠了。 第四天修了一整天的花园。 第五天,他坐在桌前,听着窗外的鸟鸣声发呆。 霍执再过两天就要回来了。 就这样吧,这短暂的不受霍执摆布的时光即将结束,下个轮回,想必不会再有俞星河。 可内心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 至少在死之前,再见一面呢? 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只是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他已经掏出了手机。 俞星河给他买的新手机,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 他拨出电话。 接通之后,他说:“我的快递,什么时候到?”
“啊?”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小池哥哥,你买东西了?”
池恙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之前说最快一两天,最慢五六天,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为什么还不发货?”
这回俞星河反应过来了,他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这位顾客稍安勿躁,您的快递已经发货了,最迟明晚送到,请您放心,星河速递,使命必达。”
“嗯,”池恙用手指在桌子上画圈,“要是明天没到,我投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