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利尔与胖乌鸦说话间,金发少年已经擦完棋桌边角,开始用另一条灰色的抹布清洗下方的桌腿。
这棋桌的桌腿是四棱柱的形状,上面雕刻的伯莎利顿国花十分繁复。因为每一片花瓣凹陷下去的纹路都非常细窄,所以比起桌角来说会更麻烦,需要很仔细才能擦拭到那一条条细细的缝隙处。 为了方便干活,他蹲下身,将衣袖挽到了手肘处。谢利尔看到他两只手腕上都有轻重不一的淤青。 不过虽然手上的淤青很明显,但是他的手腕并不是那种一看就很容易折断的瘦弱。相反,或许是长期干着重活苦力的缘故,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甚至能看到一层紧实的肌肉。 谢利尔注意到他右手虎口的位置处有一个已经结疤的烫伤,是四天前被阿布科诺古堡的骑士长用烟头所烫。 不管这金发少年后期会有什么成就,现在又在暗地里部署了什么,至少从表面来看,确实是过得举步维艰。 谢利尔视线微移,看向此刻正朝着金发少年走来的灰衣女仆。 这灰衣女仆三十有五,在众多宫廷侍女中算是一个分区的小领头,平日里生活很不检点,喜欢跟未成年的少年私混。 半个月前,她曾向小可怜表达过爱意,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就是让对方跟着她,她会尽可能给他庇护,让他在这古堡中少受点欺负。 只是蛰伏的幼虎又怎会向喜欢仗势欺人的老鼠低头,最终的结果不过是灰衣女仆自取其辱。 也是在那件事之后,灰衣女仆就开始变本加厉的找金发小可怜的麻烦。 明里暗里,各种针对的小动作不断。 就譬如现在,她故意走过去一脚踢翻小可怜旁边的水桶,只听哐当一声,水桶里的清洁水哗啦流出,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落下一大片泛着光泽的水渍。 “哎呀,克里森殿下,你怎么能把水桶放在这里,害得我差点被绊倒!”灰衣女仆一脸晦气的说着,将倒打一耙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她嘴上称呼金发小可怜为殿下,却没有丝毫尊敬之意,反而像是一种反讽,眼神里更是流露着报复后的快意。 不过面对灰衣女仆的恶意,克里森只是薄唇抿着,沉默的将歪倒的水桶扶起,如同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木头一样,默默开始清理地面。 灰衣女仆见状,眉头一皱,转而用言语继续羞辱着一言不发的克里森。 她说的话粗鄙又难听,声音尖细又刺耳,比十几只公鸭子在耳边一直叫都还要烦人。 面对她这些言语侮辱,克里森就像没有脾气一样始终沉默,他闷闷地低着头干活,额前有些过长的金色碎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谢利尔看到他拿着抹布手攥得很紧,紧到指骨凸起,甚至有那么几秒手背上都爆出了骇人的青筋。 不过也仅仅只是几秒,就恢复了平整。 灰衣女仆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克里森这一副任说任骂的态度,似乎是觉得发泄够了,她顿觉无趣的收回视线,只是在走之前又故意在克里森的手指上狠狠踩了一下,才嗤笑着离开。 而克里森在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后,就再次垂下眼,继续干起了被扰乱的活计。 围观了全程的胖乌鸦总结道:“按照逆袭小说的发展,这个女仆以后一定是最先被王子殿下噶掉的人。”谢利尔附和道:“是这么一回事。”
他的视线停留在金发少年那绷直的下颔线处,那种克制的、深刻的隐忍,需要很强的意志力才能做到。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觉到了谢利尔的目光,原本低着头清洗地面水渍的克里森突然抬起头,朝着谢利尔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这一刹那间,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撞到一起。 谢利尔挑了挑眸。 克里森的瞳孔蓦地瑟缩。 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蓝色眼睛,是很纯粹的宝蓝色,像是被奶白的浮云点缀后的天空。 他的长相也很清隽,面部线条清晰分明。 如果老国王没有被暗杀,如果赛奥没有掌握王国统治权,克里森会是一个非常优雅贵气的王子,他会成长的风度翩翩,温柔有礼。 至少无论怎样,都不会是现在这种,像是上等的珍珠落到了污秽的泥泞与尘沙里。 不过这些,又与谢利尔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会对克里森的遭遇产生同情,也不会产生怜悯,更没有出手拯救小可怜的意思。 毕竟就目前来看,克里森于他来说,就是不相干的存在。 更何况这小可怜的内核,是擅长隐忍蛰伏的猛虎,尽管爪牙还不够锋利,然而一旦扑上去撕咬,依旧能咬断对手的喉咙。 谢利尔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窗前。 只是谢利尔虽然已经没有站在那里,克里森的视线却并没有因此移开。 他宝蓝色的眼眸微闪,眸底深处有一抹晦涩不明的深思。 事实上,早在他提着水桶来到这张棋桌前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有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因为这股视线没有恶意,平淡的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在看着他。所以克里森一开始也并没有理会。 直到最后那个恶心的蠢女人离开之后,他才抬头去捕捉这道视线。 当看到视线的主人是一个站在窗前、戴着面具的男人后,克里森很惊讶,那种视觉上的冲击甚至让他的思维有了一瞬间的滞愣。 那个房间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光线落到那个男人身上。对方有着一头十分罕见的黑发,用狰狞的面具遮挡住面容,他的身后是房间昏暗的阴影,他站在那里,像是明与暗的交界。 克里森记得很清楚,那个房间并没有人住,甚至在两个小时前,他还去打扫过那里。 这个戴着面具的黑发男人究竟是谁? 克里森眼眸微沉,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关于对方身份的猜测。 而很快,他也知道了答案,从那些侍女和护卫骑士们闲谈的交流中...... “听说是一位能力很强的占星术士。”
“长得如何?”
“戴着面具看不清样子,但是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那颜色可真好看,像黑夜一样深邃,就是不知道是纯天然还是用了染发粉。”
“真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我就想知道他的占星术到底有多厉害。”
“应该非常顶尖,不然也不会被王后看重,甚至还特意颁布聘书让他到莱伽圣恩学院任教。”
“听说王后还专门为他设立了晚间课,就这特殊性,那他的占星术一定很强!”
“要我说,也不一定有这么厉害,说不定是靠着其他桃色手段博得了王后的赏识。”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从这些对话里,克里森提取出几个关键词。 占星术士,莱伽圣恩学院任教,特别开设的晚间课..... 就这三点,足以让克里森心里对那个黑发男人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 至于其他的,等十天多后的开学日,作为学生的他自然会有更多的机会,去慢慢了解这位外聘的任教老师。 如今伯莎利顿国的局势于他来说很不利,在成人礼之前,王后必然会对他下手。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出现在王后身边的亲近者,他都必须要小心对待、仔细观察,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 这边,阿布科诺古堡的侍女们和护卫骑士们在私底下谈论着戴面具的谢利尔。 莱伽圣恩学院那边,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虽然现在还是放假期间,距离开学还有十多天的时间,但是已经有不少学生返回了莱伽圣恩学院。 这些学生大部分都是只需要过最后的能力测试就能毕业的神眷者,他们提前返校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帮忙部署一年一次的神眷者招生事宜,好借着这种表现的机会丰富个人履历,以方便在毕业后能有等多的机会接近权利中心。 当然,也有纯粹是因为在学院会比在家更自由,所以才跑到学院一边住着学生间一边等着开学。 莱伽圣恩学院的面积很大,相当于四个阿布科诺古堡。 就读的神眷者们统一住在塔尔塔主楼。 塔尔塔主楼一共有五层,从一层到五层,一层比一层的环境好。 一层的房间一个住十人,二层是八人,三层是六人,依次递减,第四层是空间最宽裕的四人间。 至于第五层,是任教的神术老师们的居所。 除开神术师所住的第五层,其余四层的划分都有很严密的规定。 这里不按学生在外的身份和地位排,而是只按照他们作为神眷者的能力等级来划分。 住在第四层的,都是神术等级最优秀的那一波。而这一波里,又会根据能力等级,再次进行细分到具体的房间号。 住在第一层的,大部分都是刚刚通过入学测试,还没有习得多少神术的新生。 因为第四层的房间数量有限,所以塔尔塔楼有一个轮流住宿规定。 那就是每一个休沐日住在下层的神眷者,都可以向住在更上层的神眷者发起挑战,只要打败了这个神眷者,他们的房间就可以互换。 这种淘汰轮流制的模式从学院开办的时候就存在着,至今已经延续了近五百年。 此刻,在四层的一号房间里。 一个眉骨深刻、鼻梁高挺的棕发少年正坐在阳台的紫藤秋千上,一边荡着秋千一边用浮空术玩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黑金匕首。 说是荡秋千,其实也并不恰当。 因为他只是大刺刺靠着秋千的椅背,伸长双脚搭在地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着。 傍晚的风将细碎的棕发吹得有些凌乱,他深棕色的眼眸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桀骜。 精致的黑金匕首在他的掌心之上浮空,随着他指尖的转动,而变化着角度和方向。 这时,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金发少年。 他不急不慢的走到阳台,看着秋千上的棕发少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棕发少年抬了抬眼皮:“都不想听。”
他语气懒洋洋的,兴致并不高。
金发少年挑了挑眉,随后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一样,继续说道:“坏消息是又多了一门你讨厌的占星术学课,好消息是只上傍晚半个小时。”棕发少年轻啧一声,神情有些倨傲:“我始终认为占星术士就是一群只知道说虚无空话的弱者,一旦遇到危险,难不成只靠一张预测得半准不准的嘴,就能解决?”
话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顿了一下,看向金发少年:“当然,你知道我这话并没有针对你兄长的意思。”
毕竟艾诺文公爵本身的武力值足够强劲。
金发少年摆了摆手,学着他的语气开玩笑的回道:“当然,你知道艾诺文公爵也不会跟你计较。”这话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笑。 金发少年道:“说真的,我还挺期待这位占星术士。”
棕发少年:“下面那些人也一样。”
他瞥向楼层下方,看着下面三三两两站着的神眷者。
从这些人的口型中,不难推断出他们此刻也在谈论那位即将空降的任教神术师…… “听说那位占星术士戴着面具。”“好端端的戴什么面具,不会是因为长得太丑见不得人吧?”
“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是占星术士,神秘一点,也能理解。”
“到底是什么样,到时候看了不就知道了!”
……… 随着时间的推移,学院内讨论这位占星术士的神眷者也越来越多。 到了开学这日,更是迎来了一波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