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将军眭旌已经挑选出三十名精兵以及三十匹悍马,前来与霍主和相国辞行,约定十八日之后返回霍城。
霍定麟也随即只带领一小部分卫士,骑上爱马骅骝,直奔霍山前门而去。 霍山看似并不高,但四周陡峭,只有前门入口稍微平缓,山腰以下树木并不多,可以清楚地看到山上处处略带金黄色的崖石,其中最大的一块上面刻着“霍山”两个朱红大字,而山腰以上,仿佛换了一片土地,树木反而繁茂起来,山势也没有山腰以下那么陡峭。 虽说霍主每年新月都会进山修炼,但没有达到一定的功力,是不敢往山的最高处去的,每一处修炼场所,都会有这样的警示,传说,霍神住在山顶,霍历史书没有记载哪一代的君王曾经登顶过。 今日驻守在入山口的驻军,早已获知霍主将要到来,早早地便在山口整装待命。 霍定麟一行来到前门,与驻军经过简单交流,便将随从留在驻地,约定十日之后在原地等候他下山。 进山的道路十分陡峭,战马骅骝也只能走到此处,留下的,便是霍定麟独自进山。 霍定麟年方五十,虽不似少年时期年富力强,但因自幼修习熠金术,一口气走到山腰并不用费太多功夫,只是此次进山,能否达成目的,他并无十足把握,毕竟山神是否真的存在,那毕竟只是古书记载,并无人见过,况且,以他目前的功力,只能从山腰之处再往上攀爬一百余丈,到了那里,又将如何做? 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世的霍裔族人,也只有他有能力、有资格来到这个高度,所以,为了使皇后、太子以及大臣们不阻止他此次进山,他隐瞒了这些。 虽然每年都会进山修炼,但霍定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陌生的地方,这让他很是诧异,但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幸而他停下的这里刚好有一处草甸,地方虽不大,但却平缓,草木旺盛,刚走进这片草甸,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而这时,他最需要的,是找一处干净之处休憩一番。 他从树丛中折来几根树叶密实的树枝铺在草地上,盘坐下来,闭目养神。 月亮已经升上天空,月光柔和地照亮着树林和草地,置身于月光下的霍定麟感受到了这种美景,月光下的树叶仿佛一片片银色的波涛,时不时地还能感受到风吹动树叶时沙沙的声音,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在在向前走动,来到一处水沟面前,水沟不知有多深,但是不敢涉足其中,因为他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已经软绵绵的了。 “不好!”他心头一惊:“这又是水!”
但是水沟似乎也越来越模糊,雾气也越来越浓,他看不到水沟的对面了! 忽然,他感觉到脚下陡增力气,脚下不再绵软! “飕”地一声,他不自觉的跳了起来,比往常跳的更高,更远,他居然飞过了水沟! 水沟的另一侧更高,已经完全不是刚才的景象了。 水雾消失了,月亮消失了,天气更加地炎热,这是周边已是荒凉的黄土峡谷,他此刻身处在这个峡谷之中,他环顾四周,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黄沙卷起,慢慢的,正朝他这边压过来,他想跑,他意识到,黄沙之所以被卷起,正是因为洪水! 但这一次,他跑不动了,双脚想迈也迈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洪水朝自己涌来,他毫无办法,只能闭上眼屏住呼吸! 如一阵冷风,刀割着脸一样地掠过,他并没有被洪水打湿身体,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洪水从他的身边消失了,冲走了山谷两边的黄土堆…… 出现在他眼前的,似乎是禁河边的景象,但又似乎不是,一道山壁,没有禁河悬着的大堤那么高,但山上似乎也有升腾的雾气,不!看上去是火焰,忽明忽暗地。 他强忍着赤眼的光芒,遥望了一会儿,已经感到头昏目眩了,稍一闪呼,他感到上顶之上一股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头部,但来得及想什么,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存在了。 他并未心慌,反倒是感到莫名的安定,他并不急于转身,因为仿佛他的四周,环绕着这种安定。 “茫茫漂行终有定,蕴蕴之酿源于金。 不可一日无影动,蛰伏万年只为今。 冲天一啸动辄山,终成一地不为禁。 若有流来天灾时,遍地泥沙戚戚吟。”
霍定麟只听得一位老者低沉的声音,喃喃地吟诵着这几句话。 他默默地跟着念着:“若有流动天灾时,遍地泥沙戚戚吟。”
“流来?”
“天灾?”
“戚戚吟?”
他似乎有所悟。 “蕴蕴之酿源于金,金?熠金术?!”
他惊呼道:“我能用熠金术解决我现在的困境?”
“不,不,不!我裔之地源于金之木,冲出禁河之困而来……”只听到空谷幽响一样的声音回答道。 “那,天灾,流动之物?会困扰我裔?”
“是的,那是汹涌的,让我颤抖的……”,回声竟然变得颤抖起来,让霍定麟不寒而栗! “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霍定麟只感到不妙,这正是困扰他的感觉,“山神,山神,我正为此而来!”
“答案或许在我裔之源,我裔之源,也许……也许……” “我裔之源?我裔冲出禁河而来,如今禁河确有异常,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必然?”
霍定麟恍然悟道。
“幸而已经派有大将军眭旌前往禁河侧了!”他心中念想道。
“但是,禁河悬壁高耸千尺,如何过得,如何进得?”他又问道。
“禁河是神圣的,是我裔的守护神,因为它的南侧,他的南侧……南侧……” 山谷的声音在颤抖了,后面的话语居然含糊不清了!霍定麟没想到山神提到山的南侧居然如此紧张了! 是什么这么可怕? “不!我是霍裔之主,我是霍裔最强的人,我要去寻找解决之道!”霍定麟这么想:“但是山神这么畏惧,肯定也不会知道怎么去解决,那我如何才能去到山的南侧呢?”
“我欲前往!我欲前往!”
他大声呼道:“请山神告诉我如何越过禁河?”
这可是霍裔人人思考过,人人没有得到过的答案。 “固为金山天地生,奈我裔人不得行。 天赐熠金为我用,只为生死忘我并。 上天有德不得为,感恩零涕泪湿巾。 一线生机在河中,绵延纤木路无尽……” 只听得这几句,一句比一句微弱,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只留下一阵凉风从身后掠过,霍定麟回想着这几句,双目紧闭,直到这一阵凉风慢慢飘远。 他再次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身在开始打坐的地方,他慢慢地站起来,猛地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他这才发现,自己盘坐得太久,双脚已经麻木了。 天已大亮,“原来已经过了一夜!”
霍定麟这样想道。
但是他往脚下一看,昨天傍晚刚折下来的树枝已经完全枯萎,树叶都开始腐烂,这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想起流传在霍裔中的一句话:“山上一夜雨,山下十日晴。”他回想起自己进入的幻境,思索道:“看来我已到过山顶?山神那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飘荡,但也许,已是十日过去了。”
他想起了与卫士们约定的进山十日之后即到山口汇合,他看到天色正早,整理一下衣袍之后快步向山下走去。 等到霍定麟下得山来,一问卫士今日日子,确知今日已经刚好是约定的十日之期,不由自主地吟道:“传闻果不其然!”
随即返回霍城之中。
----------------- 因此次霍山之行过于离奇,霍定麟回到霍城思索几日之后,决定只召唤太子霍孜情与相国橡弈棋前来商议。 待霍定麟讲述完这次神奇的经历之后,橡弈棋捋着发白的胡须,沉思片刻后说道:“从霍主一夜抵十日来看,此番经历必不为虚,且已到过常人不能到之处,见过常人不能见之人,况且山神所说皆为霍主之所想,所言必为实。”太子也欣然点头,接着说道:“山神所说若为真,难道我霍裔真有灭顶之灾?”
三人再一次地陷入了沉思。 “报,大将军眭旌求见霍主!”
只听得霍主书房门外卫士大声喊道。
“速速进来!”霍主面露喜色,急切地说道。
眭旌风尘仆仆地进来,显然回城之后还未做休息,就直接来到了霍主处复命。 “霍主,听说您已经回到城中,故而急来求见!”只见眭旌单膝跪地,振声说道。
“大将军快快请起!快将这一次所见所闻速速讲来!”霍定麟已经迫不及待了,就连普通的“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了。
“霍主,我等两天两夜一路未作任何停留,来到禁河边上,当时天色尚早,我等皆可见禁河之顶确有带有金色光辉的蕴蕴之气,沿禁河一带绵延不绝!我等又分成两队,向东西各往返了七日,所见如出一辙!”不出所料,所证实的情况与太子去年所见相同。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橡弈棋问道。
“我等回来的途中,询问了不下一百位住在离禁河边最近的臣民,他们的居住之地虽然不能直接看到禁河,但是偶然会听到从禁河方向传来的低沉鸣鸣之声,不像是来自地上,像是…… ” 他欲言又止,但霍定麟急切地追问道:“像是什么?”“大家都说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我们也怀疑这种说法,毕竟我们在的这七天大家都没有听到过。”
“这种声音大概会是间隔多久出现一次呢?”
太子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大家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半月之久,有的说是一月之久,总之不同地方的人说法不一致。”眭旌疑惑地回答道。
橡弈棋倒是镇定了,对着霍主说道:“如果真是从地底下传过来的声音,那倒是不难解释这种说法了,离禁河的远近以及地下物质的构成不同,会对声音的传播产生一定的影响,大家听到的声音不同也就不足为怪了。”大家都赞同地点点头。 “好!大将军你且回去休息,明日早朝我有重要事情与大家相商,孜儿,你让仲霆明天开始进朝会议事,别让他整日无所事事了!”
霍主说完转身朝寝宫去了。
显然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单独思考。 ----------------- 第二日早朝,群臣看到从未来朝议事的霍仲霆站立在其兄长一侧,隐约也猜到了今日必有要事发生。 “各位,”霍主开门见山地说道:“离我们上次朝会中说到的我连遭噩梦困扰,以及禁河异象之事,我已悟出一点眉目,答案或许还是到禁河中去寻找!”“霍主,禁河至今无人跨越,如何去得?”
群臣中有人惊呼,脱口而出。
太子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父王,我每年前往禁河,这一次还是让我去吧!”太子心想,我虽然走遍了霍地各处,但这几十年各地均风调雨顺,人们安居乐业,毫无干戈,也没有什么让他出力立功的机会,虽然自己谨言慎行,勤习熠金术,但始终难免难在群臣及家族中树立威信,这也给日后的继承霍主之位留下了一些隐患,于是他早就想着这一次能彰显身手。 霍仲霆听到兄长这样说,他并不知道这次出行的艰难与危险,而且他是今日才开始加入朝会,并不清楚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为了在父亲及群臣面前表现自己,他也站出来说道:“父王!皇兄!我虽常年在宫中,但也熟读我裔历代兵书历法,修研熠金术,早有为我裔效力之心,恳请这次任务交给我吧!”
霍仲霆此言并不假,皇后韶英菲是将门出身,她虽然钟爱次子,但并不溺爱,也希望她能有朝一日辅助长兄,为霍裔出力,所以日常学习与修炼之上,从未间断,之所以霍定麟此前一直不让其参与国家大事,也是考虑到他桀骜不驯的性格需要磨炼,避免年少掌权,更加有恃无恐。 太子倒是知道此行的重要性,所以他料定父王是不可能让很少出宫的弟弟前去完成此次任务,所以索性不与他相争。 霍仲霆看到兄长并不相争,倒有些得意。 果然,霍定麟摆了摆手,说道:“两位皇子均有为我裔出力的心,我甚感欣慰,只是此次之行却是非我莫属!”
从经历噩梦,到神山幻境,从深谙霍裔前生,到修炼熠金术的造诣,举国上下,他知道他去是最合适的了。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之中一片议论之声,大家都忍不住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无外乎恭维霍主亲力亲为,舍生为霍族的,还有说国不可一日无君,霍主应该坐镇宫中,还是让太子前去的,更有甚者,认为此次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干脆让二皇子霍仲霆出去历练一下的…… 想来此事霍主早已经考虑成熟,断然说道:“相国!自即日起,由太子代行国主之权利,但任何国之大事,各地奏报,均由相国与群臣在朝会之上商议之后,由太子颁布!”
“我等领命!”
两位皇子及群臣齐声回应道。
“仲霆,明日起,你每日除辰时向母后请安之外,其余时间跟随兄长参与朝中各事,但不可好为事端,凡事要量力而行,不可擅作主张!”霍仲霆听到终于可以参与朝政了,心头无比激动,虽然是跟随长兄,那也比闷得发慌要强,立即上前答道:“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此时恰好皇后处宫女来报,向霍主贴身侍卫韶北邑告知,皇后韶英菲身体突然不适,韶北邑便细声将此告知霍主,霍主随即示意太子与相国主持朝会,自己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