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辈子雁,倒让雁啄瞎了眼!”
这是穆立对自己的评价。真不知头脑中哪根弦断了,堂堂天津卫警察厅的警长,竟然栽在关东的大车店里!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他想起临行前哥哥的嘱托:当了大半辈子捕快,没见过这么难查的案子。它自始至终都笼罩在一种气氛里,让你不得施展。为查到这只箱子,前后动用了几百人,跑了三省八府三十多个县,死了好几个人,才刚刚找到一点线索。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重新捡起来,大概也不会很顺利。狼三要求狼七,别太固执,见机行事。能找到是你的运气;实在弄不到手,也别强求。当时狼七心中暗笑,想当初哥哥算得上是一个精干的捕快,怎么会被一桩普通的失窃案弄得锐气全无?要是清廷没有垮台,哥哥还不得被问罪查办?……现在看起来,哥哥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怎么办?就此罢手不成?回去就说柳欢喜死了,家中再无别人,箱子也不知下落。反正过去哥哥查时也没少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绝不能空手回去!和哥哥相比,他的收获要大多了。虽然也费了些周折,但箱子还是到了他的手里,已经是他的东西了。他是一不小心才给别人以可乘之机的。连自己的东西丢了都找不到,他还有脸当这个警长吗?妈的,老虎不发威,还当猫看了不成?
这个自嘲“打一辈子雁,让雁啄瞎了眼!”的警长毕竟在警界混事多年,他看出大车店不是等闲之地,花了一块大洋买通店主,说自己是天津卫来的买卖人,一时疏忽,将一木箱丢失。木箱里有很贵重的东西,想找回来,请店主给指条道儿。店主见他出手大方,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告诉了他。他从中理出一条线索,终于查明,木箱被一土匪盗走,送给了一个洋人。这个洋人在将灵茸转移时,又被别人劫走。
这灵茸还真成了唐僧肉,妖魔鬼怪全盯上了! 查到灵茸的下落后,狼七更是犯难。在这里势单力薄,孤军奋战怕是不行了。从天津卫警察厅调人也不合适,毕竟这里是奉天,不是天津卫。 思来想去,他觉得琉璃琐既然是到大广川关家鹿趟送木箱的,这只木箱肯定与那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得去那里找线索。不过,这样一来,他这个天津卫来的警长就得放下架子,和当地的警察局合作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么!他原以为靠自己的能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此案拿下,没有必要惊动当地警察局。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不求助同行,单枪匹马,恐怕难以成功。 狼七的感觉无疑是准确的,但这未必能帮上他的忙。即使他有狗一样灵敏的鼻子,他也想不到那只箱子又历经一场浩劫。不错,狼氏兄弟是为木箱付出心血最多的人,历经两个朝代;也是掌握它的背景材料最多的人,包括宫内宫外。但这毫无用处,海洋般的投资可能得不到滴水回报。或许,狼氏兄弟与木箱的缘份就此完结。 狼七不敢再胡来,通过关系找到海平县公安局的赵局长,求他帮忙。赵局长听了情况介绍,先是责怪狼七一番,说你好不容易得到木箱,理应立刻与当地派出所联系,由他们帮你保护起来,再上报局里,护送你安全出境。不过话又说回来,东西丢了固然可惜,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言外之意是说狼七没把当地警察放在眼里,狼七岂能听不出来,却也只有一个劲点头的份儿。他也明白,赵局长要是帮他找回灵茸,肯定会狠狠宰他一下子,想不出血是不可能的,还得低三下四说好话: “赵局长位高权重,威震一方,看在同行的面子上,还要请局长帮老兄一把。事后定有重谢!”赵局长得意地梳梳头发:“不必客气。将来我到天津卫办案,也许还要求到狼警长头上。到那时,狼警长可不要卷老弟的面子哟!”
“那是自然,自然……”狼七不停地点头。 赵局长收下狼七带来的礼物,说:“都是吃这碗饭的兄弟,不必客气,我想知道木箱里装着什么东西?”
“这个……” 狼七沉吟。 赵局长笑了笑:“既然狼警长不便说,我也就不问了。不过,箱子只不过是用来装东西的,万一里面的东西丢了,狼警长不会只要空箱子吧?”
狼七明白,若是不说出真相,这个赵局长是不会帮忙的。 “箱子里的东西赵局长一定听说过,是一架鹿茸。”
“鹿茸?”
赵局长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狼警长,我没听错吧?您千里迢迢地跑到关东,就是为了一架鹿茸?”
狼七认真地点点头。 “你不会不知道,海平县就是鹿茸的产地吧?别说一架鹿茸,就是弄一车鹿茸,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不。这架鹿茸不是普通鹿茸,它是当年关家鹿趟贡入宫中的神鹿灵茸。”
“神鹿灵茸?”
赵局长闻言色变。“真是神鹿灵茸?”
狼七肯定地点点头。 “狼警长,你为什么要找神鹿灵茸?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当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力气。”
“未必吧?为了这架鹿茸,曾经死过人……” “而且死过不只一个人。光在前清的宫里就死了好几个!而且,以后保不准还会死人。”
赵局长瞪大了眼睛:“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啥还要找它?那可是个祸害人的东西!二十年过去了,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它犯忌呀!”
“不。它是宝贝。宝贝嘛,围绕它自然就有许多传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有这样才能抬高它的身价呀!”
“可是,死人的事不是传闻,千真万确呀!”
“那是不该得到它的人对它怀有非份之想!是咎由自取。”
“你真的不怕?”
“笑话。害怕的话我还会来找你吗?”
“这……” “赵局长,可以告诉你,我不想要这东西,是一位大人物在找它。”
“哪个大人物?”
“是紫禁城里那位逊位的皇帝在找它。”
“哟,是逊位的皇帝?这要是在前清,那可是奉旨办差了!”
“眼下是民国了,虽然没有大总统的手令,也差不多吧?”
“照这么说,是得下点气力把它找回来。让我想想……哎,我还真有个主意。”
“好啊,快说出来!”
近期围绕灵茸发生的事情,赵局长早有所闻。他知道,牵扯进去的都是在海平县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还涉及到外国人。五花头被人赎出死牢,也与灵茸有关。但他并不想深究。这当然是他得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眼;另外,这么复杂的事情,没想清楚之前他不想插手。但是,狼七找上门来,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了。别看这家伙只是孤身一人,却很有来头,至少表面上不能得罪他。况且他还算聪明,没有摆大地方来人的臭架子,对他这个地头蛇还算恭敬。狼七在介绍案情时,除了对有辱面子的情况有所隐瞒外,主要部分还是说了实话。看得出来,他的确有合作的诚意,赵局长也就将自己思谋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狼警长,咱们言归正传。你想过没有,想要灵茸的大有人在,但这些人无论身份有什么不同,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故意停下,买个关子,眯起小眼睛看着狼七。
这倒是出乎狼七的预料:“共同点?”“是的。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出于个人目的。”
“个人目的……”狼七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若想得到灵茸,要避开这些人,把这件事当成官家的事来办。 “赵局长的意思是说,首先要认定灵茸是……” 赵局长做了个手势制止他:“难道不是吗?”
狼七吸了一口冷气。赵局长是要把灵茸当成脏物来追查,这样一来,追查灵茸可是龙王爷放水,正事一桩了!嘿,这家伙可够狠的,一下子就切中要害。脏物……若说是,只能是大清国的脏物,千真万确,有皇上御批的文案。可眼下是民国呀!一个民国的警长替倒台的二十多年的大清国追缴脏物,还要当地警察局协助,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的局长大人,这么做不只是替死人办一件遗案,而且还是针对现政府,要为大清国翻案吗?若没有警察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倒也罢了,赵局长偏要把这件事当成公案来办,就是要让狼七由暗处跳到明处,亮明身份。窃贼摇身一变,成了抓贼的警察。不过不是抓自己,而是抓别人了。这和狼七最初的想法大相径庭。天地良心,狼七只是想得到灵茸,可不是大清余孽,铁杆保皇派,没有任何政治企图呀!哎哟哟,求赵局长帮个忙,竟然帮出这么重大的事件来!弄得不好,丢了到手的灵茸不说,再闹出个政治笑话,那可是光屁股推磨,丢一圈人了!狼七真的是有些后悔了,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赵局长是何等精明之人,岂能看不出狼七的心理?心说别看你是大地方的警长,经多见广,玩个小手腕儿啥的,你还得学着点儿!他装做没有看出狼七的心理,继续说道: “警长想想看,从你手里盗走灵茸的是什么人?是有名的土匪五花头!五花头本因犯抢劫罪被处死刑,他却越狱潜逃,官府正在羁拿之中,他又犯下新的罪行……” 狼七如梦方醒:“赵局长是说,我们是在追捕逃犯五花头,追缴脏物灵芝杠……” “聪明,聪明!狼警长,这才师出有名呀!也才可能给那些人造成压力……” “对,对!”
狼七这才恍然大悟,两人猛一击掌,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达成。
“可是……若有人问起,灵茸出自何处,该如何搪塞?”狼七又想起一件事,不无忧虑地说。
“这个嘛,好办……”赵局长附在狼七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狼七连连点头称是。 且不说狼七搜肠刮肚欲将曾经落入他手中的木箱再弄回来,赖传久正抱着木箱走在通往关家鹿趟的山路上。他为先去看琉璃琐还是先去找关有良而拿不定主意。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迎头碰上肇面三。说来也巧,肇面三刚去关家鹿趟收购药材回来。这一次和以往不同,肇面三竟然是碰了一鼻子灰,空手而归。特别是鹿茸,关有良竟然一架也没有卖给他。理由是货源紧张,连南洋的客商都来要货,供不应求。真正的原因肇面三心里明白,是因为在比茸时,他没有帮着关有良说话,人家不趁这个机会报复你才怪! 天地良心,他可是一碗水端平,没偏没向呀! 路过下人的住处时,他进去讨口水喝,无意中看见一个陌生的姑娘。他问黄玉珍是什么人?黄玉珍说是来鹿趟子串门的。他又问来串门怎么住在你这里?黄玉珍将琉璃琐和赖传久的事情大致说了说。肇面三在心里划个问号,却也是一闪而过。 对这个在海平县有过一面之交的人,赖传久还没有太深的印象。没料到肇面三见他怀抱箱子,眼中立刻放出光来,一扫脸上的阴霾,十分热情地把赖传久拉到树荫下唠了起来。 “兄弟,要是我没猜错,你是要去关家鹿趟送箱子吧?”“是啊,把箱子交给鹿达官,琉璃琐就能获得自由了。”
“看得出来,兄弟的心太善良了。只是你想过没有,你送去了箱子,要是没有救下琉璃琐,反而害了她可怎么办?”
“害了她?不会吧?”
肇面三不停地叹气摇头:“兄弟,要不说你咋是油梭子发白,短炼呢!你想想看,箱子离开你们有几天了?”
“这个……有四五天了吧?”
“那你敢说这四五天里没有人动过它吗?”
赖传久眉头皱起来,打量箱子:“你是说有人打开过箱子?”
“是啊!要是有人打开过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换成死猫烂狗什么的,你还要送给鹿达官,那不是找病吗?”
赖传久愣了愣。显然,肇面三的话打动了他。 “赖先生,你别忘了,你是来打假的,本来人家就讨厌你,你再把一些破烂当宝贝送给人家,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吗?”
赖传久拍拍脑袋:“哎呀,你看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件事呢?肇先生,要不,我先打开箱子看看再说吧!”
“不行,箱子先不能动。依我看,我帮你找个地方,把箱子藏起来再说。它既然是琉璃琐的东西,还是你亲手交给琉璃琐为好。”
“可是,琉璃琐怎么办呢?”
“鹿达官只是软禁她,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肇面三告诉赖传久在这里等着,他去找一辆大车来接他。赖传久正觉得困乏,同意了。 肇面三走了,赖传久坐在树下打起盹来。突然,他听到叫声,这声音不太熟悉,但显然是听到过。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鹿角在晃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原来是鹿叫!赖传久兴奋起来,起身向灌木丛走去。自从在逃鹿镇看到那头王子鹿以后,赖传久便对野生鹿产生了兴趣,有近距离观赏的机会决不会放过。 然而,他大失所望。 只见灌木丛后面有一个人,头顶鹿角,正在学鹿叫。 赖传久大惑不解,问这是在干什么?那人告诉他,这叫“哨鹿”,就是学公鹿的叫声,将母鹿吸引过来,以便捕获。 哨鹿?赖传久不禁为猎人的智慧叫好,拿起用桦树皮做的哨子,不停地问这问那。 他在一旁看了半天也不见有鹿过来,当他回到树荫下的时候,发现木箱已不知去向,懊悔不已。他只听说关东土匪聚啸山林,没想到也有梁上君子出没,还发愁肇面三来接他的时候怎么跟他说。 他哪里想得到,这一切都是肇面三的刻意安排呢?当然,这是冲着木箱来的。 肇面三略施小计将木箱弄到手中,喜上眉梢。肇皇袋子却是出奇地冷静,把木箱前前后后看个够,问他,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肇面三说,还不知道。但木箱出自皇宫,是要送到关家鹿趟的,里面的东西可能关系到制造关记鹿茸的技术,谁要是得到它,谁就能制造出真正的关记鹿茸。可是个宝贝呀!肇皇袋子说,皇宫里流落到民间的东西很多,但未必都是好东西。若弄不清它的来龙去脉,说不定是怎么回事呢!又问,你想做关记鹿茸?肇面三说不想,我只想控制它。肇皇袋子说,木箱到了你手里,就万事大吉了吗?你敢说别人不会抢走它?肇面三问,依你说怎么办?肇皇袋子说,我只想告诉你,要是箱子里真有制造关记鹿茸的技术,假关记鹿茸还能卖得出去吗? 肇面三心有所悟。为了稳妥起见,他听从父亲的劝告,没有打开箱子。先放个三五天,没什么动静再说。 夜里,肇面三家突然失火,房倒屋塌,财产损失殆尽,好在没伤着人。火是从客厅燃起的,客厅里的家俱、字画全都付之一炬。奇怪的是,放在厅里的木箱竟然完好无损。 肇皇袋子指着木箱问肇面三,“我说什么来着?它就是惹祸的根子。还宝贝呢,纯粹是麻子敲门,坑到家了!”
肇面三连声说:“那我还是给赖传久送回去吧!”
肇皇袋子摇头道,“知道它是祸害,还留着它干啥?别让它危害别人了。”
肇皇袋子向南面跪下,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口中念念有词:“皇上啊皇上,我肇庆礼虽然现在是民国的臣民,可是我的祖上属镶黄旗,历代吃着皇家的俸禄,肇庆礼不敢数典忘祖,心里还是想着咱大清国呀!犬子偶然间得到一样东西,本该孝敬皇上,可这东西给家里带来了灾祸,我实在是不敢留它了!皇上千万赦小民的欺君之罪呀!”
祭拜完了,肇皇袋子叫来两个人,要他们把木箱烧掉。一人说,家中失火木箱都安然无恙,能烧得了吗?肇面三说,在家里烧不了,不会到外面去烧吗? 林中一块空地上,两人将木箱架在木柴堆上,对天祷告之后准备点燃。不料突然天降大雨,只好做罢。在回来的路上,一人因路滑跌入山涧摔死,另一人吓得丢掉木箱狂奔而去。 这人逃回后,向肇面三报告情况,肇面三大怒,又派一人跟他去取回木箱。赶到丢木箱的地方时,木箱已不知去向。 肇面三觉得可惜,肇皇袋子却说,“叫我看没啥可惜的。这回你就等着好戏看吧!”
或许是验证肇皇袋子的话,他的话音刚落,赵局长和狼七就找上门来。 面对这两位难得上门的稀客,肇家父子心里直打鼓。 果然,赵局长看看烧得满地狼藉的院子说,“着火了?好啊,火烧旺运呀!”
“哎哟我的局长大人呀,我连上吊的心都有,你还拿我找乐啊?”
“肇皇袋子,本局长的公差忙得脚打后脑勺,还有心思拿你找乐?说说吧,是怎么着的火呀?” “这……还不是下人用火不慎,才火烧连营的吗?”
“用火不慎?这么说倒是简单了。城隍庙里卖假药,糊弄鬼吧?”
肇皇袋子吃了一惊:“就是用火不慎嘛……” 赵局长板起面孔,说,“好,好,用火不慎。以后可要当心喽!肇皇袋子,最近官府正在追查的一只木箱,你可曾听说过?”
“木箱?不,不,没听说过……”肇皇袋子强自镇定地回答,肇面三两腿直哆嗦。 “木箱是被土匪五花头窃走的。喏,这位就是上头派来,专门办理此案的警长狼七先生。我可告诉你,狼七先生在警界任职多年,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是、是……” 狼七无比傲慢地眨眨眼睛:“这只木箱可是脏物啊!你们肇家食用皇家俸禄多年,不会不知道窝藏脏物和盗贼同罪吧?”
“知道,知道!”
“我希望你们能积极配合官府,早日将木箱找回。”
“是,是……” 赵局长和狼七走了,肇家父子惊出一身冷汗。 “爸,他们都知道了?”
肇面三惊魂未定地问。
“不会,敲山震虎罢了。也许是下人抱到外面去烧的时候被人看见了。你不要怕,只要木箱不在咱们家里,他们不会把咱们怎么样。”“怪呀,木箱明明是那个叫琉璃琐的姑娘带来的,什么时候变成脏物了?”
肇皇袋子冷笑:“脏物?他们说啥你就信啥?看不出来,他们是钟馗收贺礼,打的鬼主意。披了一身黑皮,想得到箱子,找个借口还不容易吗?”
“爸,您说这箱子能落到什么人手里呢?”
“别管落到什么人手里,这么多人惦记着它,它还会现身的。”
走出院子的赵局长回头看看狼藉的大院,对狼七说:“怎么样,这箱子绝非吉祥之物吧?”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弃追查吗?我倒是觉得,越是这样的东西,越有追查的价值。吉祥不吉祥,要看它落到什么人手里,和它有没有缘分。”
缘分?赵局长心里说,你狼七办案倒是二齿钩挠痒痒,算把硬手,可是在灵茸面前,还是少提缘分这两个字。 真正与木箱有缘分是一个外号叫“草爬子”的人,丢弃在森林里的木箱被他拾到。 草爬子生得身材矮小,和一个半大孩子差不多。他的姓名已不可考,年龄更是无从查起。人们只知道他曾经是这一带有名的猎人,枪法百发百中,下的套子也从不落空。据说,他敢一人上山猎虎,独自打死过重达上千斤的黑熊,倒毙在他枪口下的野猪有几十头,其它的动物更是不计其数。有好事之人统计过,“草爬子”打死的动物,如果扒了皮,能堆满两间屋子。关有良就记得,他小的时候,有一年“草爬子”猎杀一只东北虎,父亲特地将他们哥俩抱去,给他们讨一碗虎血喝。据说,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喝了新鲜的虎血,一辈子身体强壮,不生疾病。关有良的哥哥一口气喝下一小碗虎血,轮到关有良的时候,他刚把碗送到嘴边,就被血腥气呛得背过气去,试了几次也没喝下去。回来以后,父亲大骂他无能,更加看不起他了。关维一直为这件事替关有良懊悔,他长这么大再也没听说有谁猎杀东北虎的事情,更不用说喝虎血这样的机会了。 按说,“草爬子”这样一个声震长白山的人物,绝不会如孩子一般大小,原本也是身材高大威猛,标杆溜直的关东大汉,走路虎虎生风,每顿饭能吃三小盆高粱米饭。把这个虎背熊腰,铁塔般的车轴汉子变成今天的模样,归罪于一种比虱子大不了多少的昆虫,学名叫森林硬蜱,俗称“草爬子”的家伙。它身体为椭圆形,头胸部和腹部合在一起,春季是它最活跃的时候。平时喜欢藏在松树上,一旦人或动物从树下经过,它就随风飘下来,钻入人的衣服里吸血。等人发现时,一般都在三天之后,那时它的身体已经变得像只大蜘蛛,肤色也由棕红色变成灰色。就是这样一只米粒大小的昆虫,不知何时钻进猎人的身体,将高大的他变成了孩子,而且还丧失了语言能力,智商也下降为同猴子类似。悲剧的原因在于这种有害昆虫能传播森林脑炎,急性发作,至使被叮咬之人大脑麻痹,如果抢救不及时,还会丢掉性命。猎人属于不幸之中的万幸,虽然患上了脑炎,但保住了性命。不过,他的后遗症也比较明显,就是变成猴子般大小,人们连他的姓名也懒得叫,干脆称他为“草爬子”。据说有毒的草爬子比例仅为万分之一,这万分之一的概率就被猎人碰上了。有人说他上山时忘记包好头,扎紧袖口和裤腿;有人说他不该在一棵红松下面脱下衣服乘凉;也有人说他打死了那只叮在身上好几天的草爬子,却从它破裂的腹中爬出许多幼小的“草爬子”,爬得猎人满身都是,抓也抓不过来……猎人成为“草爬子”之后,当然不能再打猎了,令人不解的是,他从此四海为家,在山林中浪荡,常常几个月不见踪影。当人们快把他忘记的时候,他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呲着牙冲你傻笑。他在吃过一株五品叶的老山参之后,身体慢慢长出一种像鱼鳞似的东西,色如黑漆,硬如钢铁。虽说不是刀枪不入,树枝草刺休想穿透。此后,他再也穿不住衣服,只在裆间拴个布条。家里人给他穿衣服,一转身他就把衣服撕成布条。就是寒冬猎月,大烟泡肆虐之时,他也毫无寒冷的感觉,在如刀割般的北风中行走自如。有人生了冻疮,他全身上下不见一块冻伤。他长年在山林中东游西窜,困了倒头就睡,醒了继续游逛。鹿趟子的人就亲身经历过,有一年收烟的时候,一脚踩上软绵绵的东西,吓了一跳,低头看看,却是“草爬子”正在地垄沟里睡觉,居然和土地是一个颜色。还有一次,在大雪纷飞、滴水成冰的冬天,“草爬子”踩着一块树皮,从高高的山岭上滑下,全身赤裸,大笑不止。也有人看到,他和成群的野猪混在一起,甚至骑在野猪背上狂奔;还和黑熊一块儿,偷吃养蜂人的蜂蜜;冬季,在温泉中洗浴取暧的猴群中,发现了他的身影;有一只被夹住前爪的金钱豹也是被他放跑的…… 草爬子同辈人几乎都死光了,本家的晚辈没有人愿意收养他,有时他饿急了,就到这些小辈人家去要吃的。有道是要饭别嫌馊,人家给啥就吃啥,他偏偏挑三拣四。有一次他跑到一个刚刚结婚的孙子辈的亲戚家里,新媳妇见一个几乎裸体的小男人,吓得差点晕过去。家人再三说是本家的爷爷来讨口吃的,这才放下心来,战战兢兢地递给他两个窝头。谁知草爬子把窝头一扔,就地打起滚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好容易才弄清楚,他不想吃窝头,就要吃“糖合面”,一种白面饼。那是在集市上才能买到的稀罕物,穷山沟里上哪儿去找?正闹得不可开交,关鹿路过这里,她刚从城里回来,给梅亦香买了十个“糖合面”。见草爬子像个孩子似的又哭又闹,不免生出恻隐之心,给了草爬子两个“糖合面”,他这才爬起来,欢天喜地接过,几口就吞到肚子里去了。从此以后,草爬子见到关鹿就咧嘴,手舞足蹈。她和呦呦的关系草爬子也见到过,他从不惊动她们,远远地趴在草地上看着。直到呦呦跑进树林,他才离开。 草爬子抱着箱子路过关鹿的住处时,向关鹿讨要“糖合面”吃。 两人都不以木箱为意,将木箱随便扔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