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琐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实在是太疲劳了,头一挨枕头就进入梦乡。赖传久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也很困乏,却睡不着。被刘老静救出黑瞎子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老静此举居心叵测,还不能说已经脱离了险境。明摆着,要是琉璃琐没有带着灵茸,他还会这么做吗?他和关有良不同,不来硬招,先稳住你再说。面对这样的情况,怎样实行原来的计划,赖传久又有了新的设想。这个设想里有一个不可或缺的链条,成功与否全靠这个链条的运转。他相信自己不会失望。
正当刘老静为自己的计谋成功而得意时,肇面三突然找上门来。一见刘老静的面,肇面三就拱手做揖:“恭喜恭喜!”刘老静奇怪地看看他:“不年不节的,你恭什么喜呀?”
“昨天晚上,刘会长喜从天降,瞒得了别人还瞒得过我吗?”
“你说什么?”
刘老静紧张起来。
“哈哈哈哈!”肇面三大笑一通,更让刘老静心里发毛。
“刘会长,昨天的事与碰巧让我看见了。会长不必紧张,我肇面三既不想见面分一半,也不想到处张扬,坏了会长的好事。我只是想问问,会长打算怎样处理灵茸?”刘老静愣了愣:“谁说我手里有灵茸?没有,没有……” 肇面三冷笑,说,“会长,我说了我不想要灵茸,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不过是提醒一下刘会长,这回的灵茸可是货真价实呀……” 刘老静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该死该死!”
肇面三打了自己嘴巴两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不是明摆着说刘老静和关有良比的茸是假的吗?
“刘会长,我是说啊这灵茸不是好东西,在我家只放了一个晚上,就把我家烧个干净,你是不是嫌义和堂的生意太红火了,想浇上一瓢冷水呀?所以我说对付灵茸最好的办法就是狗肉铺的掌柜,不管人事儿,谁爱抢谁抢。”刘老静根本不信,说:“肇面三,一听你这话就是黄 鼠狼的腚,放不出好屁来。你一定是另有图谋吧?”
肇面三说:“唉,我的会长大人,我能图谋你什么呢?看来,我的好心你是当成驴肝肺了,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肇面三走了。刘老静并没有把他的提醒当一回事,认为都是得不到灵茸的人妒嫉心理所致。只要手握灵茸,一切事情都好办。但正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刘老静只觉得真灵茸到手,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却忽略了肇面三讨好他的原因。肇面三在关有良那里碰了钉子,想把损失在刘老静这里捞回来,没想到刘老静并不买他的帐。刘老静没认真想想,倘若肇面三把灵茸在他手里的事情说出去,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刘老静把刘萍叫了回来,喜笑颜开的地告诉她:“乖女儿,你猜猜咱家出啥喜事了?”
刘萍不以为然地看看刘老静:“还能有啥喜事?不就是把鹿趟子的股份卖给荒木了吗?是好是坏还很难说呢!”
“还是我女儿聪明,那只是权宜之计,算不得喜事。我告诉你,灵茸到咱家里来了!”
“灵茸?”
“是啊,就是人人都惦记着的灵芝杠呀!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刘萍听完刘老静讲述在黑瞎子沟救下二人的经过,不屑地摇摇头:“爹,你别忘了,人是到了你家里,可是灵茸还在人家手里呢!要是没有给你的意思,还能动手抢吗?”
“所以才找你来商量呀!快帮爹想个主意……” 刘萍心乱如麻。为了灵茸,先是荒木要她四处活动,打探消息;现在亲爹也盯上了近在眼前的灵茸,要她帮忙。她该怎么办? 看刘萍不说话,刘老静说:“我不会像关有良那么傻,把人逼到要命的地步,不出事才怪!女儿,爹的想法是……” 刘老静端出了自己的想法:调包,以店里的假鹿茸偷换灵茸。这是他胸有成竹的计划,只是执行计划的人非刘萍不可。别看赖传久说可以在义和堂住些日子,他硬是要走,也没有理由拦住人家。兵贵神速,今晚就动手。刘萍还在思索的时候,刘老静已经把调包的鹿茸准备好了。按照刘老静的想法是在天明时分动手,因为换早了会被认出破绽;换晚了又怕错过时机。天明时分是最佳选择。 刘萍十分感谢父亲救出二人,但劝他不要打灵茸的主意。这东西当年就制造了悲壮凄婉的故事,回到鹿趟子,又造成瘟疫。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会夺来抢去,父亲身为有名的药商,还能要这样的东西吗? “你知道什么?这一切都那个扫帚星琉璃琐造成的。她很聪明,死死地把住灵茸这个护身符。萍儿,你是不是担心日本人啊?我去应付……” 错,错!刘萍连连摇头。“父亲怎么不想想,关有良因为鹿疫流行才将琉璃琐放走的。你明知她是扫帚星,还收留这个人,不是引狼入室吗?关有良恨你将股份卖给日本人,他是用这种方法请君入瓮啊!”
“请君入瓮?”
这句话打动了刘老静,端着水烟袋陷入沉思。这么多年,他和关有良既是合作者也是竞争对手,他太了解关有良了。肇面三说灵茸不是好东西,刘萍也说关有良是请君入瓮。盼星星盼月亮费劲巴力弄到手的灵茸,说不要就不要了,难道这真是个圈套,让关有良看着自己贼上房还给送梯子,暗笑自己愚蠢吗?刘老静越想越怕,不由得紧张起来。
“萍儿,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呀!我总不能刚把他们接到家里,就撵他们走吧?”“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夜半时分,赖传久苦苦等待的敲门声响了,但是敲响的是琉璃琐的门。睡梦中的琉璃琐以为是赖传久叫她,慌忙起来开门。一个人影幽灵般地闪了进来,若有若无的香粉气味儿告诉琉璃琐,这是个女人。琉璃琐要点灯,被女人制止。她拉着琉璃琐坐下。 “不用介绍,你知道我是谁。”
女人轻轻地说。
琉璃琐一头雾水:“你是……” “赖老弟没和你提起我吗?”“哦,你就是刘萍小姐……”琉璃琐恍然大悟。 “没想到是不是?还有让你没想到的事情呢。你们的处境很危险,知道吗?”
刘萍的声音严肃起来。
“危险?不会吧……刘老板他救了我们呀!”“唉,你咋不想想,你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呢?”
“你是说,如果没有灵茸,刘老板他……” 黑暗中,琉璃琐清楚地看见,刘萍认真地点点头。 “琉璃琐,我爹手中的灵茸是假的,这回见到了真的,他不可能轻易放过。要不然,他才不会下力气救你们呢!”
琉璃琐觉得刘萍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她还是不能做出决断。自从到了刘家,灵茸就一直放在自己身边,睡梦中她甚至梦见找到了关近山,可是他蒙着头,看不清脸面,她正要让他把蒙面巾拿下来,就被刘萍叫醒了。 “那,你为什么要……”琉璃琐迟疑地问。 “没别的,我就是想救你们。赖老弟治好了我的头痛病,我一直没有报答的机会。”
“就这么简单?”
“我说的还不清楚吗?”
“那……你为啥不跟他说,反到来找我?”
“他那个人呀……唉,你比我了解他。我若说救他,帮他,他不会接受的。我知道你俩的关系,还是由你跟他去说好一些。”
“这……”琉璃琐已经习惯了由赖传久安排一切,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不知如何是好。但刘萍如此信任她,又让她有一些安慰。 “时间很紧,这样的机会也不多。我的意见是你们立刻离开这里,要去的地方我给你们安排好了。走还是不走,你还是找你赖大哥商量一下吧!”
赖传久虽然有预感,刘萍是整个过程最为关键的链条,但这个链条是由琉璃琐传过来的,有些意外。在他的设想中,离开刘家不是在这样的时间,也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至少不应该是刘萍主动找到琉璃琐。琉璃琐站在他面前,焦急地等待着。赖传久还没想好,听不听从刘萍的安排。 “赖大哥,你信不过她吗?”
琉璃琐问。
赖传久不知道怎样回答,这好像不是信任不信任的事情。他承认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天一亮就想离开。这要借助刘萍的力量,但不是听她的摆布。刘萍能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她带去的地方就绝对安全吗? 好像要回答赖传久的疑问,刘萍轻轻地推门进来了。 “赖老弟,我知道你想什么。当着琉璃琐小姐的面,我可以把心里话告诉你。我不敢说是大家闺秀,但我从小就明白这样的道理:知恩必报。如果我还是女儿身,我会以身相许……那天你离开我家,我告诉你灵茸的去向,也相信你一定会得到它,这是我对你最好的报答。没想到,灵茸会被关维抢去,让你和琉璃琐小姐遭了这么大的难……现在灵茸又回到你的手中,这是天意,天意呀!为了更保险起见,我想立刻送你们去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我的预感告诉我,明天一早,那些对灵茸垂涎三尺的人就会找上门来,到那时,想走也走不了了!”“你瞎说!”
琉璃琐突然说。“只要你和你爹不说,没有人知道。”
刘萍摇摇头:“琉璃琐小姐,要知道你带的是一架灵茸。灵茸是什么?是宝贝啊!它的灵气吸引着所有想要得到它的人。”
琉璃琐不再说话。在她还不知道木箱里装的是灵茸的时候,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上它了!她把目光再一次投到赖传久身上。 走,还是不走,赖传久必须当机立断。 犹豫不决时,院门被敲响。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越来越近。琉璃琐紧张地看看赖传久。 刘萍拉起赖传久的手:“有人找上门来了,还不快走!”
说风就是雨,赖传久不再犹豫,拽起琉璃琐:“刘萍,你带路!”
刘萍带着他们向后院跑去。 此时,刘老静已来到前院,只见十几个人高举火把,赵局长和狼七站在前头,迎面走来。 刘老静吃了一惊,道:“二位夤夜来访,有何见教?”
赵局长说:“不好意思,打搅了刘会长的美梦。本局长和狼警长是来追缴脏物灵芝杠的。”
“灵芝杠?”
“刘会长不会说,它不在你这里吧?”
“这……” “本局长有确切的情报,有人亲眼所见,昨天携带脏物灵芝杠的两个人被刘会长拉到家中。快交出来吧!”
火光跳跃着,有如刘老静的心情。他呆愣了一会儿,忽然叫苦不迭。难道真的是得罪了肇面三,才引来黑狗子的吗? “刘会长,我想你不会说,这两个人不在你这里吧?”
见再无法隐瞒,刘老静只好指指琉璃琐住的屋子。赵局长一行人向那里扑过去。 刘萍带着赖传久和琉璃琐来到后院的一间空房,指指后窗,告诉他们逃出去后向城外跑。赖传久和琉璃琐跳出窗外,那里是一条僻静的胡同。 两人长出了一口气,辨别一下方向,正要向东胡同口跑时,仿佛从地下钻出两个人来,手拿短枪,逼住他们。 “别动!”
其中一人道:“狼警长果然是料事如神,让我们等个正着。”
两人又惊又吓,全身缩成一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即,赵局长和狼七从前院赶了过来。狼七挥挥手,一随从从琉璃琐身上抢过灵茸,交给狼七。 狼七接过灵茸,看看二人:“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琉璃琐这才认出狼七,脱口道:“穆立?你是穆立?”
“琉璃琐,不错,我就是穆立。不过,那是认识你的时候用的名字。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叫狼七,是天津卫警厅的警长。”
“你……” “我千方百计地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得到灵芝杠。怎么样,不论你们如何狡滑,也没逃出本警长的手心吧?”
琉璃琐觉得心头发冷,全身哆嗦,瘫到在赖传久身上。 “带走!”
狼七一声断喝,两个警察押起赖传久和琉璃琐就走。
“狼警长,你要的是灵茸,拿去就是了。为啥还要带我们走啊?”赖传久挣扎着说。
“你个小南蛮子,把本警长当成什么人了?灵茸是脏物,虽然已经查到,但本案的主犯五花头尚未到案……” “谁是五花头?我们不认识他……” “不认识五花头?那好啊,脏物是在你们手里发现的,它是怎么落在你们手里的,一定要查个清楚吧?”“你……” 赖传久还要争辩,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狼警长,慢走!”
正是刘萍。
狼七狐疑地看看刘萍:“你是什么人?”“我是刘会长的女儿刘萍,请警长留步。”
“有什么话请刘小姐明天到县公安局面谈,现在请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
刘萍朗声大笑。“好一个公务!我这里也有一项公务,烦劳狼警长帮忙。”
“刘小姐,本警长没功夫跟你开玩笑。走!”
“狼警长,你听好了,这可是天津卫警察厅杨厅长的公务,你也不肯帮忙吗?”
“你说什么?”
狼七好像是挨了一石头,呆在那里。
“狼警长不必紧张。杨厅长的公务和狼警长的公务都是公务,狼警长愿意执行哪一件都行。”狼七飞快地眨着眼睛,说:“不知刘小姐说的是哪位杨厅长?”
“天津卫警察厅还有几位杨厅长?就是在天津小站警校当过校长的杨嘉良厅长呀!谁不知道,杨厅长是天津卫有名的京剧票友,他的铜锤花脸在票友中是一绝,别说在警界大名鼎鼎,就是在天津卫也是小有名气呀,曾经被马连良先生看好,同台献艺呢!”
“哦……”狼七有些放松:“刘小姐是怎么认识杨厅长的?”
“都是京剧票友,免不了在一起听戏唱戏,玩玩票什么的,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原来如此……只是不敢动问,刘小姐所说的公务是……” “我回关东的时候,杨厅长向我提起,要我在父亲的帮助下找一架鹿茸,就是当年关家鹿趟贡入皇宫中的灵芝杠。我原以为,找一架鹿茸有什么难的,海平就出产这玩艺呀!还真没想到,这架鹿茸倒成了人见人爱的宝贝,争来抢去的。这不,我和父亲费尽气力,刚刚把它弄到手,就被狼警长知道了。不知道它怎么成了脏物?”
“这个,一言难尽……” 赵局长说:“刘小姐,本局长黑更半夜地兴师动众,不是追缴脏物,难道是小孩过家家吗?”
“赵局长不要误会,觉得不好说就算了。既然都是公务,谁办都一样。你说呢,狼警长?”
“这……” 狼七犹豫不决。 “狼警长尽管把灵芝杠带走,我不过是想把话说清楚了,好对杨厅长有个交代。”
“刘小姐想怎么交代?”
“这个么,容易得很。狼警长追缴脏物,名正言顺不说,也是大功一件呀!”
“不,不,你不能这么说。”
狼七有些慌张。
“那我该怎么说呢?” “你……”狼七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 赵局长见状,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狼警长,你还想拿走灵芝杠吗?”“依你之见呢?”
“马上回去,给杨厅长打电话核实一下,刘萍说的是真是假。灵芝杠只要还在刘府,不怕它飞上天去!”
狼七想了想,点点头。 “刘小姐,既然杨厅长也在找灵芝杠,那就烦劳刘小姐转交给他。”
“多谢狼警长大度,刘萍承让了。”
“请转告刘会长,多有打扰。走。”
狼七示意手下将灵芝杠交给刘萍,带人离去。 赖传久感激地说:“刘萍,多亏你了,帮我们躲过了这一劫!”
刘萍却不轻松,摆摆手:“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狼七马上就会回过味儿来,再来收缴灵芝杠的。”
琉璃琐急了:“那可怎么办呀?”
“我们马上走,离开这里。”
“刘小姐,你能告诉我想去什么地方吗?”
赖传久问。这是他最关心的事情。他和琉璃琐人地两生,就算是能离开义和堂大药房,像逃出关家鹿趟一样,漫无目标的乱撞,谁知会不会落入别人的魔掌?
“在长白山境内,你们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六品叶沟。”“六品叶沟?这是什么地方?”
“放山的人在那里曾找到一株六品叶的老山参,后来也出了很多大山货,因此得了这个名。现在那里住着一个冬狗子,只有把灵茸送到他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冬狗子?”
赖传久和琉璃琐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十分惊奇。
“他是干什么的?多大岁数?长的什么样?”赖传久发出连珠炮式的提问。
刘萍摇摇头:“我没见过他,但没少听说过他。义和堂收购的名贵药材里,有许多出自他的手中。他从不亲自出面卖药,都是把药材交给他遇见的放山的人,给不给他钱也不在乎……” 冬狗子是长白山区特有的一类人。他们长年隐居在山里,压个地窨子住下。职业也很杂乱,或打围,或挖参,或挖药,或采集山菜野果,或捕鱼抓蛤蟆……还有以种大烟为业的。他们一般是一人一户,户与户之间相距不等,近则十几里,远则上百里。过的是与世隔绝的日子,似乎是不食人间烟火。但有客自远方来,分外亲热,管吃管住,临走时还送你山里的土特产,什么山参、鹿茸、虎骨、熊胆、山羊血、大烟土,慷慨之极。他们终生极少有结婚的,寿终正寝、老死深山、抛尸荒野……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令人奇怪的是,大多数冬狗子都有继承人。在他们衰老残疾不能行动,或死在炕头上之后,就会有一些闯关东的年轻人路过这里,有如子继父业,当上新的冬狗子。因此,虽然冬狗子没有后代,却依然承传绵延,至今不断。冬狗子的来源也很复杂,多半是生活所迫,死逼无奈,才走上这条路。 赖传久还想了解一下冬狗子的其他情况,但时间紧迫,已容不得赖传久细想。 “赖老弟,该说的我都说了,去不去,你快拿主意吧!”不知为什么,乌龙岭下那个神秘的老头儿浮现在面前,这才是他想投奔的人。冥冥之中,赖传久觉得这个冬狗子与那个老头儿有相通的地方。这促使赖传久下了决心,他咬咬牙:“走!”
夜色中,刘萍带着赖传久和琉璃琐来到城墙下。 狼七走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头。一来,现在正是半夜时分,给杨厅长打电话很不礼貌;二来,杨厅长若是问起他为什么跑到关东来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还不如先把灵芝杠拿在自己手里保险。 想到这里,他急令手下返回刘府。当然,早已是人去室空。狼七跌脚叫道,要是真的再次将到手的灵茸丢了,那可是棺材里写状子,死得屈了!赵局长劝道,赖传久和琉璃琐能去的方向只能是城北和城西,他们跑不远。狼七下令将人马分为两路追赶。赵局长向西,狼七带一路人马向城北而去。 北城墙下,一盘粗大的绳子从城墙上坠下。 “赖老弟,你先下去,琉璃琐打二,我断后!”
刘萍短促地吩咐着。灵茸装在包袱里,背在琉璃琐身上。赖传久想,若能像刘萍说的那样,找到冬狗子,的确比这里要安全得多。也许从冬狗子那里还能够打听打听关近山的情况,那就更好了。
三人坠下城墙,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刘萍姐,多亏你了!”琉璃琐由衷地道谢。灵茸背在身上,她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不免后悔对刘萍的态度有点粗暴。
“现在还不是松劲的时候,快走!”刘萍说。
出城是第一步,下一步要找到一辆大车,送他们进山。要找车只能到附近的村庄。据刘萍说,六品叶沟的方向应该在城西,但城西没有路,只能从北面出城。这里是一片荒郊野地,柳树毛子成片,蒿草成林。黑暗中只听得不远的地方有流水声传来,一条河在夜色中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刘萍向河边走去。 “要过河吗?”赖传久问。
“嗯。”刘萍回答,“河那边就有人家。现在河水不深,踩着石头就能过去。”
刚要迈步,只见城门方向火把通明,狼七正带人向这里追来。 三人顾不得许多,涉水过河。 不料,黑暗中响起一声断喝:“你们好啊,让我久等了!”
随着话音,灯笼照亮了周围,三人大吃一惊。只见荒木带着几个人从柳树毛子里走出来,对刘萍点点头:“刘萍小姐,你辛苦了!”
不等三人有什么反应,荒木示意手下,两个人走上来,拿走琉璃琐身上的包袱。
荒木打开包袱,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嗯,就是它。用句中国的古话,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荒木仰天大笑,惊得一只猫头鹰扑楞楞飞去。他走到琉璃琐面前:“琉璃琐小姐,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如果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从关家鹿趟带出灵茸,此刻我还得为得到它而绞尽脑汁呢。”
琉璃琐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这个日本人阎王扮观音,神不神,鬼不鬼的,不是变着法儿骂我吗? 赖传久叫道:“荒木先生,既然你知道鹿茸是人家用生命换来的,还这么轻轻松松地拿走,有点太不仗义了吧?”
“仗义?那是你们中国人传统观念里的东西,在市场竞争的游戏规则里,好像还没有这样的词汇。你想想看,如果鹿达官先生讲仗义的话,还会用这位小姐做祭品吗?”
赖传久竟无话可说。 “奉劝二位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尚可保全性命,不然……” “你胡说!”
荒木的话被琉璃琐打断。她没想到失而复得的灵茸还没攥热乎,就又被人抢走了。她扑向刘萍,抓住她:“你,你干得好事!当着这个日本人的面,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萍对荒木忿忿不平地叫道:“荒木俊夫,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刘萍小姐,我早已知道灵茸被刘老静接回家中,只是到他那里取多有不便。亏你有这样的安排,神不知鬼不觉……” “荒木,你不要信口胡说!……琉璃琐,赖老弟,你们千万别听他的!我真是好心好意帮助你们呀!”
“好心?你的好心我早领教了。刘萍,你就捏着鼻子哄眼睛吧!赖传久,你别听她的……” 赖传久一言不发,他在整理事情的经过,想找出其中的破绽。从黑瞎子沟被刘老静救出,只能是逃出虎穴,又入狼窝。刘老静另有打算是显而易见的。赖传久劝说琉璃琐接受刘萍的主意,夤夜出逃,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难道这一切都是刘萍与荒木的阴谋吗?话说回来,即使住在刘家,也不能高枕无忧。刘萍说过,刘老静想出一个调包的计划,刘萍抢在刘老静之前下手,也是钻了赖传久还没拿定主意的空子。也许是刘萍不想让灵茸落入刘老静手中,用这种方法送给荒木?她和这个日本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连亲生父亲、救命恩人都可以出卖?就算是这样,刚才她在狼七面前的表现又算怎么回事? 荒木等人已经离去,黑暗变得更加厚重,沉沉地压在心头。 狼七越来越近,刘萍带着二人躲入草丛中。狼七发现了远去的荒木,向他们追去。 琉璃琐抱头痛哭,不停地责骂刘萍,尖细的声音格外响亮,无论刘萍怎么解释也听不进去。 刘萍见琉璃琐不理她,拉住赖传久的手,诉说自己的冤屈。 “刘萍,你说得再多有什么用?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切都在你的安排之下,灵茸被荒木抢走了……”赖传久冷冷地说。 “就是!赖传久,咱们不理她,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走!”
琉璃琐停止哭泣,拉起赖传久就走。
“你们去哪里?”刘萍问。
“你管不着!”琉璃琐甩来一句硬梆梆的回答。不容刘萍说话,两人的身影已经溶于夜色中。他们真不知道想去哪里,但至少在目前,不想和刘萍呆在一起。
刘萍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她看来,一切安排都是天衣无缝。她最怕惊动的人是刘老静,所有的防范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拦路抢劫的人如果换成她的父亲,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也想到过荒木,知道他的情报历来是准确的,在海平县,他的耳目多的滚成了蛋,对灵茸也有一份超乎常人的关注,所以她才迅速做出决定,但仍未逃出他的魔掌。应该想到,荒木出击准确,完全是因为赖传久、琉璃琐的行踪早在他的掌握之中。从两人逃出关家鹿趟开始,直到黑瞎子沟被救,荒木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由此推断,荒木在关家鹿趟肯定有内线。这个人,就在鹿达官关有良身边!鹿趟子有个风吹草动荒木都了如指掌。当然,赖传久、琉璃琐住进义和堂大药房,夤夜出逃,也在荒木的视线之中。不过,两人进城之后,最佳的监视人选应该是她刘萍。荒木没有找她,委派别人,显然是对她的不信任。不仅仅是不信任,还乱泼污水,将她出卖给最信赖她的人。刚才赖传久还问她,回去以后怎么向父亲交代,现在她要考虑的不是父亲,而是将来如何面对赖传久?想到这里,刘萍的心头一阵阵发紧,一屁股坐在地上。 赖传久和琉璃琐沿河边缓缓走着,天边已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可是,就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时刻,他们却失去了宝贵的灵茸。刘萍!为什么要欺骗他们?两人走到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座土地庙,坐在门前歇脚。身体上的疲劳还在其次,精神上的打击让两人显得蔫头搭脑。 “琉璃琐,你不要上火……” “不上火才怪!那是我用命换来的灵茸,还没捂热乎就被日本人抢去了。赖传久,你一个大老爷们,当时干啥了?为啥不上前把灵茸抢回来?你的胆量呢?让耗子吃啦,还是压根就没长?”“要怪你就怪我吧……”看看气愤难消的琉璃琐,赖传久安慰道。说心里话,当时,抢回灵茸的念头连闪都没闪过。究竟怕什么?他眼前浮现出琉璃琐把灵茸刺向自己脖颈的一幕,深深地低下头去。危急关头,自己为什么没有那样的勇气?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还是南方人和北方人的不同? “怪你有什么用?”
琉璃琐可能是觉得话有些重,口气缓和了一些。“只恨我自己,没有看清刘萍这个狐狸精的真面目!”
琉璃琐恨恨地说,捡起一块石头抛向远处,好像那里站着刘萍。
赖传久隐约感觉到,这件事不能光怪刘萍。他还想不明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日本人的狡猾和精明琉璃琐刚刚领教,他们的阴招、损招多的是。 “咱们还去六品叶沟吗?”琉璃琐问。发火归发火,拿主意的时候还得靠男人。
赖传久心想,此时去六品叶沟有什么意义?原来是为保护灵茸,现在灵茸没有了。不过,那个神秘的老头儿一直在他眼前晃动。在那么多的恶人争抢时,他都能探囊取物般得到灵茸,也许,那个冬狗子和老头儿一样,有办法从日本人手中将灵茸夺回来?赖传久随即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琉璃琐,就算冬狗子有办法,一是这个人很不好找,二是等找到他,黄瓜菜都凉了!”“就让那日本人捡了便宜不成?”
“不!那个老头儿把灵茸交给我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这是咱中国的宝贝,不能让外国人拿去。所以他才把灵茸交给他见到的第一个中国人。要是他知道,就是在这个中国人手里,灵茸没有保住,让日本人夺去了,我还有脸见他吗?”
“那……就靠咱俩……” 赖传久笑了笑:“你别担心……”话刚一出口,赖传久就停下了。此时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切实可行的办法和果敢坚决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