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一转身,便看见安全通道门外的身影。酆泊夷站在外面,并没有离开,即便两人“谈话”结束,路延上来,他也没有离开。他站在那,光明正大的,似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路延看见他,也是不意外,她早便听见了声音,亦大概听出了这脚步声是谁,所以现在看见酆泊夷,她无一丝意外或惊讶。她走出来,出声:“来了?”
“嗯。”
酆泊夷喉间溢出低沉的嗓音,随之对路延说:“我先过去了。”
没有问刚刚的情况,更没有问两人说的话,酆泊夷便好似只是要打个招呼。因为正好看见。招呼打完,他也就离开了。对于酆泊夷这样的态度,路延不觉得有问题,无一丝讶异,她说:“去吧。”
酆泊夷不再多停留,眼眸转过,迈步沉稳走向前方,他身上的气息无分毫波动。之前是什么样,现在便是什么样。路延站在那,看着这卓越的人走远,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过来把一个人带走。”
一句话,电话挂断。她拿下手机,酆泊夷已然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里。她转身,看着安全通道里,那摔在拐角没有一丝动静的人,眼里的鄙夷厌恶再次弥漫。这种女人,真是多看一眼都嫌脏。酆泊夷再次转过拐角,前方的景物便出现在视线里。急救室外,十几个路家人守在外面,着急担忧,紧张不安。没有人说话,却都很是不稳。因为,老爷子身子一向康健,很少进医院,尤其现在这般大的年纪,这一进急救室,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出来。他们都很担心,也都愤怒。他们很清楚,都是安容,都是路舟海。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老爷子不会如此。酆泊夷看着前方,随着他出现,沉稳的脚步声落在这安静的走廊,亦落进这里每个人耳里。嗒、嗒……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似擂鼓一般不急不乱的敲响,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心里一紧,下意识看过来。包括此时已然挣扎着站起来,靠在旁边墙上缓气的路舟海。他看着那从前方拐角而来的人。一身西装,高挺冷漠,他从前方而来,似从遥远的地方而来,目色深邃,无波无澜。他看着前方,那急救室,眼眸里是这急救室的模样,是外面忐忑等待的十几人,甚至是两边的白墙,这里景物都在他眼中,清晰显露。唯独,路舟海。不在他眼里。一点位置都不曾有。路舟海僵住了。他看着酆泊夷,这沉稳而来,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近的人,他愣了。然后,怔忪。他看着这高大的身形,一张长的极好,亦极像旻宁的脸,他的心突然刺痛,然后,一双眼睛似猛然间像被人拿着刀剜,痛的他不敢看这张脸。偏偏,这一刻,他似被人点了穴,被人强迫着看。他站在那,动也不动,就这么似个傻子般看着酆泊夷,看着酆泊夷走过来,从他身前走过,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点感情。他们就像两个世界上最陌生的人,他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连看他一眼都不会。心口的痛一瞬放大,然后痛的好似无法呼吸。他面色苍白,那看着酆泊夷的一双眼睛垂了下来,甚至,他的腰弯了。他捂住心口,一瞬便咳嗽起来。是的,咳嗽。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翻滚,想要涌出来。走廊上很安静,随着酆泊夷出现,这安静比之前更甚,静的一根针都能掉下去。此时,路舟海的咳嗽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安静,亦打破了前方十几人的惊讶。大家都看过来,便看见路舟海捂住胸口弯着腰咳的厉害的样子。可是,没有人过来,亦没有人关心。因为,这急救室里面还躺着一个老人。路舟海这么点,算什么?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包括他的亲生儿子,酆泊夷。他脚步都未停顿一下,沉稳往前,听见这突然痛苦的咳嗽声,他好似没有听见般,眼眸无一丝动静。无心无情。大家看着路舟海,见他这般,然后转过视线,看酆泊夷。前一刻还是愤怒痛心,在看见酆泊夷那一刻,都是亲近温和。是的,就是这么大的变化。很快的,大家过来,路舟承率先出声:“怎么过来了?”
他是知道酆泊夷忙的,大家都知道。从创办天盛到至今,酆泊夷一步步迈上一个个台阶,走到如今,已然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但同时,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多少坎坷险阻,他们亦清楚。虽然酆泊夷姓酆,但不代表酆家就可以给他任何东西。他能走到如今,靠的是他自己,与酆家,与路家,没有任何关系。酆泊夷看着路舟承:“过来看看爷爷。”
酆泊夷还在他母亲肚子里时便离开了路家,回到了酆家,自那以后,他们便极少见到酆泊夷。尤其酆旻宁去世,那见的次数便愈发少了。酆家虽什么都没说,却都在怪路家,如果不是路舟海婚内出轨,自己女儿又怎么会怀着孕离开,然后孩子还是幼子时便出车祸离世。一切都和路家有着脱不了的关系。酆家虽不说,但他们路家人却都明白。所以,自那以后,谢盛英不让路家人接触酆泊夷,他们亦是理解。也正是因此,他们和酆泊夷接触的愈发少。从酆泊夷小时候到长大,到如今,他们见酆泊夷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只能在某些场合,意外看见。其余时候,都瞧不见。至于路家老爷子,他终归是酆泊夷的爷爷,而且路老爷子心中始终记挂着这个孙子,即便舔着一张老脸也要去看酆泊夷,所以,在酆泊夷这里,老爷子是挂的上号的。平常逢年过节,酆泊夷都会让人送礼物到老爷子那。尤其,老爷子每年生辰的前几日,酆泊夷都会抽时间去看老爷子。不会在老爷子生辰当天去,他都是提前,不和路家人接触。但尽管是这样,大家也都高兴。在酆泊夷眼中,他是有这个爷爷的。他是个好孩子。酆家把他教的极好。而现在,亲耳听见他亲口说出“爷爷”两个字,大家眼中都生出泪水。这孩子,真的不容易。是他们路家对不起他,对不起他母亲。路舟承眼眶微微湿热,然后眨眼,笑着点头:“你爷爷要知道你来看他,他肯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