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误会了,哪里有人会刻薄初儿,不过是自上次病后初儿便一直没什么食欲,再不像从前那样大吃大喝了,自然也就瘦下来了。”
沈若初不等其他人开口,便先张口替其他人免了责。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急着让寇氏在这吃点面子上的亏。自冬月起,因为频频落雪,各院便都免了请安。沈若初有心隐身,更是甚少出去走动,故而阖府上下甚少有人发现她的变化。唯一例外的沈景煦倒是十分镇定。沈若初不出院,他却没少去隐月阁看她,就连他生辰那日也是和她一道在院中围炉煮茶度过的。故而她每消减一分沈景煦都看在眼中,却默契地选择了和她一起保密。在场众人里,还有一人也因沈若初的变化而大受刺激,那便是她那位庶姐沈歆瑶。沈歆瑶大了沈若初两岁,作为沈家长女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奈何沾了个“庶”字,便要处处矮了沈若初一头。且不说如今的饮食起居各式规格都要比沈若初降一个等级,单只说未来二人的婚事便必定会是天差地别的待遇。身为沈府嫡女,沈若初必定是能嫁入豪门望族去做主母的,若是运气好些,想嫁入侯府公府也不是不可能的。而沈歆瑶却很难能有这样的亲事,若想做正室,她大抵只能从高门旁支或是同为庶出的子弟里找,或是往低了去,找门楣不及沈家者做嫡系正房。唯一能让沈歆瑶心中略感平衡的,便是她这个嫡处的妹妹自小却没有生出一副与她身份相配的容色来。相对于沈若初的矮圆丑,身为庶女的沈歆瑶小小年纪就出落得亭亭玉立,近两年增添了少女的温婉气韵之后越发水灵动人,又兼她自小便勤学苦练,琴棋书画在安京一众贵女中算得上佼佼者,如今已是颇有才名。二人偶尔一同出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停留在沈歆瑶身上的,甚至还常常有不知情者将沈歆瑶误当做沈家的嫡女。可如今,沈若初才两个月不见,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仅清减了一圈,脸小了许多,皮肤光滑细致了,就连个子似乎也高出了一截。沈歆瑶看着眼前的沈若初,心底涌上一阵浓浓的危机感。看着沈老夫人眼珠子似地护着她,沈歆瑶更是不忿。两人明明都是她的亲孙女,凭什么她对沈若初就千般疼万般宠,对自己却是一副永远不冷不热的面孔?“若初啊,不是姐姐说你,虽说祖母她老人家慈爱,下令免了咱们的请安,你也不能真就一连两个月连个面都不露,祖母体恤小辈,但也定是希望咱们能多陪伴在她身边的。”
这不就是明里暗里指责沈若初不孝了?沈歆瑶之所以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卸沈若初的脸面,倒也并非全然莽撞。这些年寇氏对待沈若初的态度沈府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就连沈志彬对自己这个女儿也看不出有几分真心的疼爱,不过是不像寇氏那样做得明显罢了。连自己的父母都没几分偏宠的人,沈歆瑶自然也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果然如沈歆瑶所料,她话音落下后,沈志彬只是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开口,显然他也有些认同了沈歆瑶的话。而寇氏,就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只是在她说完之后朝她看了一眼,却也并没有看出不悦的情绪。若是从前,沈若初听了这话必要诚惶诚恐,立即便要开始自省检讨起来了,可如今面对这位的精神打压,她却是毫不在意。不仅不内耗,她甚至有些想反击。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姐姐说得有道理。”
沈若初笑意盈盈,似乎真将沈歆瑶的话听了进去。然而后面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姐姐只知道晨昏定省是孝心,却不知长者赐不可辞的道理吗?姐姐也说了,祖母慈爱才下令免了请安,既是祖母心意又怎能轻易违逆?何况祖母如今身体康健,要享天伦日后有的是时间,又岂在这个把月之间?若是为了尽自己的‘孝心’而搅了祖母的安宁岂不是弄巧成拙?再者说,万一因了这份‘孝心’在请安途中滑倒冻伤,更是令祖母平白添了一份担忧不是?”
沈歆瑶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得沈若初长篇大论,倒是给自己上了堂课,不由又气又恼,正要开口反驳却听到了沈老夫人的声音。“若初说得是,既是下令免了你们的规矩,就不是做样子的,这大冷天的自己睡个囫囵觉不好吗,这个安请不请的有什么打紧,哪日我要是病倒了一个个争抢着来侍疾这才是真的孝顺!”
这话无疑是毫不留情地偏帮沈若初打了沈歆瑶的脸。听出老太太话中的不悦,其他人都没敢接话,一个个垂着头夹菜,倒是严格履行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沈歆瑶一只手在下面死死地掐着垂下的桌布,指甲掐进了肉中都浑然不觉。抬眼看到沈若初撒娇地同老夫人说着大过年的不能说病不病的话,沈歆瑶的眼睛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