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荣禾街道。依旧是大红色的官袍跟那顶显眼的轿子。绣春卫抬着白锦书慢慢的在街道上走着。一路上路过的百姓皆恭敬的朝着白锦书行礼。一连解决了西京那等惊天的丑案,还为季淑兰讨回了公道,白锦书在西京更得人心,尤其是得女子的支持。白锦书眯着眼睛,眼帘半阖着,似乎在闭目养神。街道上仍旧有议论声,可白锦书仿佛没听到一样。杜强跟蔺和等人守在轿子周围,目不斜视,手握着腰间的绣春刀。与此同时,荣禾街道柳家。一个中年男子行色匆匆的往柳家主院而去。院子内的下人看见男子,皆恭敬行礼。男子身上还穿着一身官袍,约莫过了两道柳垂门,便又有一个中年男子跟男人碰了个正着。“大哥!”
对面那男子惊呼一声,眼底带着喜色。“二弟,父亲呢。”
男子神色不好,腰间挂着一块令牌,那令牌醒目,代表着西京国学院院长的身份。“西山伯府的事情发生后,父亲递了折子进宫,可喜顺却以圣上发怒为由,拒了父亲。”
说话的男人名为柳楠,是柳宗元的二儿子,跟简鹤轩一样,都在翰林院做事。而被他唤为大哥的正是柳宗元寄予厚望的柳家长子柳岳。柳楠神色忧思,眼底带着担心,:“大哥,简鹤轩的事情闹的不小,且,他还是父亲的学生,此事会不会牵连到柳家跟父亲。”
“我先去看看父亲。”
柳岳眼神幽幽,柳楠点点头,赶忙带路,跟着柳岳一起往柳宗元的书房而去。柳宗元喜静,所以他的书房在柳家家宅的最北面。夏日炎炎,书房这边种了许多嫩竹,风一吹,十分凉爽,可这凉爽今日柳楠却不喜欢。他总觉得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心中有一股不安。“见过大爷二爷。”
没一会柳岳跟柳楠便到了书房,柳岳冲着书房门口守着的小厮摆摆手,那小厮弯着腰便退下了。“父亲。”
站在门外,柳岳轻轻开口。“进来吧。”
书房内,柳宗元的声音带着疲惫。柳岳的心一沉,伸手推开房门。书房内幽暗,柳宗元脸色沉沉的坐在桌案边,眼底带着疲惫。柳岳跟柳楠从未在柳宗元的脸上看见过如此一副神色。“父亲打算如何解决简鹤轩的事情。”
柳岳直接开门见山。简鹤轩的事情让整个朝野震惊,西山伯府被抄家,其中牵连甚广,而柳宗元这个简鹤轩的老师自然也在其中。“父亲当时便不应该看在简家老太爷的面子上收简鹤轩为学生,如今简家全门抄家,简鹤轩这等人物柳家早就忘了,但偏生名义上的关系牵扯不清。”
柳楠满脸怒意。也怪那简鹤轩实在是太能装了,谁能想到他那么一副儒雅的面孔下会是那么一种德行。想起自己成日跟简鹤轩一起办公,柳楠便觉得恶心。“你先回国学院,柳家怕是要分家了。”
柳宗元声音沉沉,柳楠大惊,而柳岳似乎早就想到了柳宗元会这么说。“父亲,至于么。”
何至于柳家要分家啊,父亲从未插手简家的事情啊。“若非如此,只怕连你大哥都保不住了,圣上早就对我们不满,如今有了这么大一个借口,无论是圣上还是白锦书,都不会放过柳家的。”
柳宗元长长的叹了口气。是他看不清了。他早就知道将军府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可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简鹤轩的案子如此大,且他还是当年的科举探花,首当其冲受到牵连的便是他这个老师。他终归还是小看了白家那个女娃娃。“白锦书?她不过就是一个女流之辈,不过就是因为她舅兄,这才登上朝堂,一个女子,竟然还妄图撼动柳家不成。”
柳楠满脸气愤,手握的咯吱咯吱作响。“可她背后站的是圣上,这便是致命的,当初若白家的事情我能站出来出手阻止,或许也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了。”
柳宗元仿佛老了十岁,柳楠的眉头皱的都快要能夹死苍蝇了。他还想说什么,身前的柳岳扭头,盯着他道:“我劝你莫要冲动惹事,白锦书官拜大都督,你难道忘了绣春营是干什么的呢,简鹤轩的事情发生,只怕白锦书马上就要带着绣春卫来家中了。”
“到时候柳家如何,只需她一句话的事情,难道你在翰林院看了那么多卷宗,还不明白其中的厉害么。”
柳岳神情冷厉,柳楠浑身一震,柳宗元则是从座位上站起身,推开窗户,默默的看向窗外。“分家的事宜为父都已经写好了,你们且拿走吧,从此以后在朝堂上看见白锦书,莫要生怨恨,那个女娃娃的心计是老夫见过最深的,若她为男儿,那么……”那么什么,柳宗元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他站在窗边的背影佝偻着,这个护了大胤几十栽的老人这一刻好像真的到了老年残烛的时候了,无端透着几分萧瑟。柳楠眼圈发红,柳岳则是缓缓走到桌案边,将那份分家的纸卷卷起,重重的对着柳宗元行了一礼,拉着柳楠走了。“大哥!”
柳楠拽着柳岳的隔壁,眼睛通红一片。“你若是不想柳家全门都落得跟西山伯府一样的下场,便不要多说。”
柳岳闭了闭眼睛,衣袖中的手微微蜷缩,走了。“大爷二爷,不好了,来,大都督来了。”
刚走出书房拐过一个柳垂门,柳家管家便行色惊恐的走了过来。“还是来了。”
柳岳摆手,管家惊魂未定,见状又原路返回了。“大哥!那白锦书如此嚣张,难道便任由她如此残害忠臣么!”
柳楠衣袖一挥,便要朝着外面冲出去。“回来!你若是想要柳家全门都死无葬身之地,你便冲出去!”
柳岳怒吼一声,柳楠背对着他,身子僵硬一片,手握的死死的。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柳家百年世家,便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简鹤轩而遭受无妄之灾么。“二弟,你还没懂,简鹤轩虽然虐妻又是断袖不错,可简家到底有没有贪污枉法,只是白锦书一句话的事。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她得民心,又为那季淑兰伸冤,在百姓们的眼中,她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有利于民的,反观是父亲这个简鹤轩的老师,教导出来的学生如此德行有愧,父亲这个大儒如何保全自身?分家,是最好的办法,若不然,柳家全门不保。”
柳岳攥紧了手上的纸卷,现在怕就怕分家后白锦书也不愿意放过他们,而他这个国学院院长的身份,只怕也要不保了。“啊啊啊!”
柳楠忽然崩溃大喊。他眼睛血红一片,看着这柳家的百年府宅,只觉得大厦将倾须臾之间。“走吧。”
柳岳脚步微动,如今的柳家被牵连,不会有朝臣站出来的,而父亲也绝对不会允许黄家跟王家被牵连。这就是一局死棋,而白锦书是掌棋断决人生死的关键一步。“绣春卫办案,柳家人一个都不许出去。”
柳岳跟柳楠刚走出来,便听到了一道冰冷的男音。紧接着,入目的便是一片红色,为首的正是白锦书那张娇艳靡靡的小脸。她将手端放于胸口,狭长的眼在路过柳岳跟柳楠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看向他们。柳岳死死的拉着柳楠,目视着白锦书进了柳宗元的书房。“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大都督,你还是来了。”
门内传来柳宗元苍老的声音,他扭头,一眼便看见白锦书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柳老,今日本都督来是为了查案,柳老驰骋大胤朝堂三代,却不知蚍蜉撼树的道理,今日本都督便是来跟柳老讨教一番的。”
白锦书勾唇一笑,柳宗元目光深深,二人对视,柳宗元知道他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