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您来了，快请快请——”霓裳阁的老板娘满面含笑，躬身迎温枕书入店：“您好些时候不来，铺子里又进了些时新的好料子，是南方新品种的蚕儿吐丝织就的……”话未说完，她就看到了温枕书后面跟着的另一个女人，吃惊之下住了口。女人生得有几分姿色，衣衫比起温枕书母女又差了一层，仪态亦有些小家子气，腰身的弧度则颇有些暧昧，令人浮想联翩。温枕书却是神色淡然，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眼神：“陈娘子，劳烦替我身边这两位各定制两套衣裙，过几日急等着要穿，工期上得抓紧。”
“理会得，都按您吩咐！”
八卦究竟没有生意重要，老板娘收了好奇心思，招呼伙计将上品布料奉上，一面又回身奉承姜妗，以求面面俱到：“近日进了不少花纹繁丽的料子，各府里姑娘都爱的，小姐您要不要也做一条裙子试新？”
姜妗摆了摆手，四下望去：“我在这个上头不甚要紧，给她们俩做就是了。”
这间成衣铺是京城中顶有名的，裁缝手艺仅次于宫中尚衣局，因此达官贵人的家眷们多爱光临，一来为个手艺，二来也是不想落后了时下风尚。姜妗闲作观望铺内衣饰样货，眼角余光却都在唐若瑶身上。今日这等场合，若不闹出一通幺蛾子，这位“准姨娘”恐怕还不得消停。果不其然，刚看了几件样衣，唐若瑶就一手扶着腰叫起苦来：“哎哟，累赘得很，都怪我不争气。”
温枕书回身挑起眉角：“怎么了？”
“没什么，姐姐。”
唐若瑶招呼身后的姜晴雪来扶自己，向温枕书却是一副做小伏低模样：“身子沉重，怪我体弱，才走了这几步就已受不住。”
一旁的老板娘闻言，不由暗自吸了一口凉气，方才她就见这神秘女子小腹微隆若有孕之状，因难以揣度其身份不敢随意招呼，眼下看其言语，是大有来头？铺子里的伙计及其他顾客听到动静，眼睛也都忍不住往这边瞟来，虽当着温枕书的面不敢大声议论，但好奇的目光已说明一切。姜夫人带来的这个女人，三十多岁年纪却袅袅娜娜，风摆杨柳一般，肚腹隆然似已有了三四个月的模样，身后竟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貌肖似。如此说来，信阳伯爵是当真要纳一位妾室了？只是这么个年纪进府的还是头一回见，更别提温太傅的嫡女是怎么容忍丈夫做下这等事的。今儿这是赶上了什么风，居然能亲眼见这么桩八卦？老板娘犹豫再三，还是叫人端来了一个软凳，却碍于称呼不好开口相请，又怕拿捏不好温枕书的态度得罪了她。“谢谢。”
唐若瑶倒是施施然落座，而后一掩口又要起身：“啊，失礼了，姐姐特意带我出来做衣裳，姐姐还没说乏，我倒先坐下了，实在愧疚。”
众人不敢说话，却无一不是支起耳朵在听。温枕书心中不自在，但一来懒得搭理她，二来即便想还口也是出于教养不知该说什么，然后便听到女儿清脆的声音响起。“愧疚不愧疚的都已经坐下了。既如此，唐姑姑就先在此歇着吧，眼看月份就大了，不好累着了您。”
姜妗挑眉，客客气气一笑：“我来替您挑花色。”
一句唐姑姑，无疑是打断了在场之人一些联想，无论如何，这门儿没进，将来的事可不好说。唐若瑶分明听在耳中，奈何当着众人不好说什么，只得先推聋作哑。老板娘则如逢大赦一般走到姜妗身边：“料子都在这了，请二小姐看着挑。”
姜妗点了点头，煞有介事伸手摸了摸摊在面前的布料，翻了又翻，皱起眉头来：“陈娘子这里可还有端庄些的花样？”
老板娘怔了一怔，忙赔笑道：“这些是时下流行的，本以为小姐会喜欢，这样，我再去拿些旁的来。”
姜妗点点头：“我是嫌这些太虚华富丽了，宁可老气些，也还是端庄古朴的好。毕竟唐姑姑也有了一点年纪，穿这些艳色未免轻佻了，不然旁人见了，不说唐姑姑不妥当，却笑我父亲，去了一趟衡东竟还是眼足心不足的。”
明着说布料，暗里却在讥讽人不过是姜维宁公派时带回的不正经货色，这一席话听下来，唐若瑶鼻子几乎要气歪，费了好大的劲才维持住面色不变。一旁的姜晴雪虽不顶顶聪明，也听出了话中含义，满心里为母亲不平，看了姜妗一眼，蹲下来为唐若瑶按摩发酸的腿。“哟，今儿热闹！”
一个衣着华贵无匹的妇人由侍女搀扶着走进了铺子，笑吟吟道：“好日子，陈娘子快要招待不过来了。”
“戚夫人能来，我这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了。”
到底是戚家势大，老板娘只得先撇下姜妗，叫伙计陪着选花样，自己亲身过来迎接戚家主母。戚夫人一早瞧见姜妗模样，见她小小年纪容色姝丽却口齿锋利，想起上回儿子那匹汗血宝马就是被她当街杀了，一笔账尚未算清，不由得火气就漫上来了。她一瞥眼瞧见布衣女子身边的少女，多少想到了些最近的风言风语，眼珠一转，扬唇笑起来：“这位小姑娘倒是花骨朵儿似的秀气，不声不响，比那能说会道的强十倍。依我看，咱们这等人家选儿妇，还是要这样乖巧少言的好。偌大一个公爵府，眼光也有看差的时候。”
姜妗没来由地被消遣一通，心底已是动了怒，恨不得立刻回嘴反驳，但念及母亲在侧，不好失了礼数让母亲难于做人，只得硬生生忍住。而就在这时，又一群侍女拥着个美妇人踏入了成衣铺。“锥子扎不出一声响的，其内里也难知。我却还偏偏喜欢口齿伶俐的，只说着话便叫人心里舒坦。”
美妇人含笑环顾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姜妗身上。老板娘愣了又愣，心道今日也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日，竟降下三尊大神来，急忙收敛心神笑着迎上去：“长公主请里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