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摆着是不敢开罪外人,才转而将枪头对准自家人,以维护那不堪一击的体面。姜妗什么都明白,冷笑一声:“我自认行得端立得正,该羞愧的是那些轻嘴薄舌传谣的人!照祖母这个说法,难道就应该永远待在家里不出门么?可不论是贵女还是夫人,总要见客交际,万一遇到突发状况该怎么办?总不能别人欺辱我我便受着!”
“你……”姜老夫人越听越气,脸色愈发难看:“你怎能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难道拦着不让你出门了?”
“祖母方才不还在说,要我和妍姐姐禁足院中的么?”
姜妗索性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姜老夫人没料到她原在此处等着,顿时语塞,伸手便按住心口,仿佛一口气上不来的样子。姜妗这回离得近,忙不迭扶上去:“祖母不舒服?得赶紧找大夫来瞧一瞧,免得又要晕过去,平白躺几天受一场罪。”
姜老夫人也的确是有故意夸大的成分,一听这话,不由得怀疑姜妗是在影射自己上次晕倒一事,顿时又羞又气,竟似真的要昏厥过去:“你都要气死我了,还管我做什么?”
此时院子里也已黑压压围了一群人,见场面僵持连忙解劝,有真心担忧的,自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妗儿,你就少说两句吧,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住你这么大呼小叫的。”
孟芷柔只作好言好语相劝模样,看似十分善解人意:“我也知道你被冤枉了心里滋味不好受,但孰轻孰重该分得清呀,比起老太太的身体,这件事可以先稍微放一放。”
姜妗挑眉看她一眼:“这件事不是三婶最先开始提的么?要不是三婶在饭桌上说这无凭无据的事,祖母如今应该已经歇下了,何至于为我担心呢?”
刚抛出的箭转瞬间又射回了自己身上,孟芷柔一时语塞,简直后悔开了这个口。而后面温枕书也听到了消息从自己院中赶来,柳氏满面焦虑地跟随在后。做母亲的自然不忍女儿受苦,却又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拾,温枕书只能两边解劝:“妗儿妍儿本就清白,哪怕小人造谣也不能怪她们,我看禁足就不必了,母亲也别为这个置气,保重身体要紧,今已天晚了,不如先歇下吧。”
孰料姜老夫人听了这话,却反而更觉得自己占理,愣是不松口:“不过说她两句就闹个不休,这已经不单是影响闺誉一事了,便是冲着忤逆长辈,也该关她个几天好好闭门思过!”
温枕书见老太太如此倔强,不由心如乱麻,想起之前姜妗和自己说过的话,望着黑漆漆的夜色,愈发对姜家失望透顶。看似风光无限,内里却是要底下人的牺牲与忍让去成全高位者的体面。这样的一个家,她竟在其中待了快二十年而毫无对危险的嗅觉,在这方面,她是远远不及女儿。一片吵嚷中,廊下有门房急匆匆赶到:“老夫人,沈尚书府的管事求见。”
院子中又恢复寂静,姜老夫人也顾不上捂心口了,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众人。礼部尚书府一向与姜家少有来往,今日却派了一个很有些分量的管事过来,是何缘故?“快请。”
姜老夫人来不及想更多,按了按额角站直身,孟芷柔连忙上前来扶,搀着她去了会客的花厅。片刻之后,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含笑进了花厅,向姜老夫人躬身一礼,又递上几份烫金帖子:“请老夫人安,我家夫人两日后在府内举办赏梅夜宴,品花谈诗,今遣小人来府上送上名帖,邀三位小姐届时赏光。”
姜老夫人让人看茶,嬷嬷接过帖子递来,她这时方缓过心神来,脑海中不觉疑惑顿生。这赏花宴一般邀请的都是京城内有名望有地位的贵女与王孙公子,诚为风雅之事,姜妗身为伯爵府嫡长女受邀自然在意料之中,姜素声才名动京城被请也不奇怪。可这姜妍……姜老夫人素来就不大看得上这个老实又寡言的孙女,只觉得她诗文口齿样样不及他人,家中有客时也从不叫她出来相见,但如今她竟然也在名单上?“老夫人?”
管事已喝了茶,见姜老夫人似乎神游物外,便试探着叫了一声。姜老夫人抬起眼回过神来,脸上挂了三分笑意:“劳请转告尊府夫人,多谢她一片诚心相待,届时舍孙女定然如约赴宴,不负雅意。”
管事笑着应声,便站起身来又拱了拱手:“那小人便不多打扰,回去向夫人复命了。”
下人引沈府管事出门,姜老夫人命人撤下茶水,缓缓回了自己小院,众人仍等在里头,到底名义上还是一家的主心骨,没有她的命令,没几个人敢妄动。姜妗倒是敢动,但她想验证一件事,因此也就和众人一起等着。“大后日尚书夫人举办赏花夜宴,妗儿妍儿与素声同去,你们好好预备着。”
姜老夫人闭了闭眼,强压下一口胸中郁气。本来么,她是打定主意要关姜妗十天半个月好挫一挫这丫头的锐气,不成想半途又来了个沈府夜宴,禁足的事是不能成了,一腔怒火只能自己硬生生咽下去。正要回房,眼角余光又瞥见了一旁的姜晴雪,心下一动,生出另一个主意来:“素声,这次夜宴你把你晴雪姐姐也带着同去。”
几个姑娘同时抬眼看她,姜素声更是愕然不已,下意识开口:“可沈府只邀请了三个人,晴雪并不在名单上……”姜老夫人淡淡看向她,又扫过其余几个人:“又没说是以小姐的身份,暂扮作你的侍女也使得。我并不是为别的,只因妗儿与妍儿闹出的这桩事未完,尚不能放心,你们二人一同过去,也好督促提点着她二人,不至于在大场面上闹笑话。”
姜素声闻言,更是百感交集,可以名正言顺监视磋磨姜妗自然是好事,可她又实在不愿意跟姜晴雪这土包子同进同出,但若不答应,又有在祖母跟前失宠之虞。思量再三,她也只得欠身答应下来:“是,祖母,孙女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