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本以为自己一脚已踏入黄泉路再无生还之机,谁料一睁眼却见到了姜妗那张秀美的小脸,竟是险些吓得又背过气去。“别慌,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姜妗尽量放缓了语气,明白对方只是唐若瑶的一个工具,她还不至于迁怒一个受伤垂危的老人。老嬷嬷听了这话不由呆住,满心恐惧转化为羞愧与悔意,挣扎着就要给姜妗叩头:“二小姐,我……我做了错事,您却还救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她的伤口刚刚被包扎好,挣扎之下牵动伤处,鲜血再度流出,不由痛呼出声。姜妗伸手按住她肩膀,制止了她的动作:“谢就不必了。我只问你一件事。唐姨娘的小产另有缘故是不是?所以嬷嬷你替她处理掉的‘胎儿’是何物?”
老嬷嬷身子一颤,知道姜妗早已推测出了个大概,自己性命又为她所救,此时便不愿再为唐若瑶保守秘密,咬了咬牙道:“唐姨娘确实未曾有孕,那个胎儿是……是个剥了皮的兔子伪作而成,浸在血水里无人会仔细看,她叫我寻个地方埋了应付便是。”
姜妗抿了抿唇,果然所料不差,遂又追问:“埋在了何处?”
“就在伯爵府附近林中的那棵最粗的老柳树下。”
老嬷嬷闭了眼颤巍巍回答。姜妗未及反应,姜钦这个暴脾气已是怒上心头,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我这就找她算账去!撒谎假孕哄骗父亲不提,又将小产这么一大口黑锅扣到我母亲头上,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先别去!稍安勿躁。”
姜妗及时拉住哥哥手臂,又低头看向老嬷嬷,肃然道:“若是当场对质,嬷嬷可愿将事情真相道明,为我们做个见证?”
老嬷嬷点点头:“奴婢愿意!二小姐救命之恩,就算当牛做马也无法报答,何况只是说出真相,奴婢现在就可以……”姜妗嗯了一声,却摆了摆手:“不急于一时。你身上有伤,我先让人照顾你养好了,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别忘记今天应下我的事,也就行了。”
老嬷嬷愈发感激,连声答应下来。此地离姜妗先前置办下的一处宅院不远,姜妗便和哥哥就近送嬷嬷过去,吩咐了人悉心照料,才折返回家。四下无人,姜钦这才问起刚刚的疑惑:“妹妹为什么要拦着我?如今证据确凿,索性去祖母面前跟唐姨娘对质了岂不方便?她这样恶毒心肠,咱们就该一鼓作气撕掉她的假面,让父亲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姜妗摇了摇头:“证据确凿,却还不够多。哥哥,你还记得唐若瑶和祖母的关系么?”
“知道啊!”
姜钦不用费劲就回忆起来,脱口而出:“她不就是祖母的侄女……”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明白了姜妗的担忧。是啊,他们的母亲温枕书对老太太而言不过是个外人,唐若瑶才是真正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女。如今风风火火跑去老太太面前揭穿唐若瑶,有何益处?做姑姑的偏袒侄女,再自然不过,姜老夫人必定会竭力替唐若瑶遮掩过去,而承担这场闹剧后果的,仍会是温枕书。姜妗瞧着哥哥神色变化,知道他也想明白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这事先放一放,他们现在都在气头上,去澄清也没有用,祖母和父亲只会不断逼着我们拿出新的证据来洗清母亲的冤屈。我们得想个办法,让唐若瑶自乱阵脚。”
夜尽天明,伯爵府内意外地宁静,似乎昨天的变故并未发生。姜妗趁着这一小段闲工夫,收拾好了打算给霍叙白的东西,明天大军就要出征了,纵然不知道能不能近距离见得上面,但是东西该备好的还是要备着。唯恐姜维宁再来找温枕书的麻烦,这一天姜妗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小院,守在母亲身边。相安无事一整日,谁料晚膳后,姜老夫人那边却突然来了人,态度颇为强硬地请姜妗过去说话。姜妗晓得必有此一出,好言劝慰了温枕书之后,便随人去了老太太的院子,一进门,果不其然遭到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听说你昨日又跟你父亲吵了一架?”
姜老夫人沉这一张脸,语气冷嗖嗖的:“若瑶小产之事跟你母亲有无关系且不提,你做小辈的就是那样和你父亲说话?只晓得抬杠顶嘴,我看你这些年在五台山的清修是白费了!光念经不长心!如今且叫你去佛堂念念经,把那佛豆捡了,也算在佛祖面前忏悔,给自己积积福!”
姜妗一贯对这种训斥左耳进右耳出,此时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老太太为何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在这时候勒令她去捡佛豆?若说其中不是姜维宁在撺掇,那就见了鬼了。想明白后,她冷声呛回去:“捡佛豆是做善事、结善缘,需得发自真心,如今祖母却将它视作一种惩罚,岂非违背了佛法本心?”
“你不过在寺里多读了两本经书,竟又教育起我来?”
姜老夫人顿觉自尊受损,气得眉毛立起:“刚才教导你的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好好好,你最会参禅最懂佛理,没人比得上你!今天这佛豆我还就偏要你捡不可了!请家法还是捡佛豆,你自己选!”
姜妗正要开口,一旁的李嬷嬷却一瞥老太太脸色,生怕她真选择挨家法一般,和另一个年轻力壮的管事媳妇硬架着她去了佛堂。踏入佛堂的那一刻,姜妗陡然间明白了老太太及姜维宁的真实用意。一大筐的佛豆,满得从夜到明也挑拣不完,或许对念佛诵经的富贵闲人是一种消遣,但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罚跪佛堂、捡佛豆,并非真为着惩戒昨日之事,而是拦着她不许见一个人。明日霍叙白便将出征,她已答应他会在城头送行,如今怎能食言?且不说霍叙白已经在危难之中救过她多次,两人之间也算是坦诚相待以心相许,明朝城外若不见她的踪影,小公爷心中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