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燕子衔泥筑巢,暖风微醺,吹绿临安。董家一应礼数做好,也恢复了往昔平静。最近董有果出入门庭,身旁总跟着一个吴江。自从吴江中秀才后,跑来董家饭馆找人的次数越来越多,人也比从前大方了。这日晴空万里,树枝上停着小黄鹂渣渣叫,董有果出门去找屠夫结月钱。走出饭馆,果然瞧见吴江侯在门口,仿佛知道她要出来似的。吴江穿着天青色长衫,站如绿松,见着佳人眼底升起笑意。董有果被人看得心跳加快:“吴公子有事?”
“无事,恰巧路过。”
董有果不信,天天都能见面,岂是恰巧?看着路上行人匆匆穿梭,无人在意他们,董有果客气地颌首就准备要走。俏生生的姑娘无意多攀谈,吴江主动道:“等一等,董姑娘要去哪里?吴某送你一程。”
“去市集办事,路熟悉,就不劳烦吴公子了。”
吴江没有轻言放弃:“市集鱼龙混杂,由我来保护董姑娘。”
说罢,他一跨步站在董有果身边,要护她周全,他的执着不似郑菜头那般愣头青,一片肺腑的温言暖语,还会主动保护她。这让董有果想起记忆模糊的他,这回没有再拒绝,两个人一路无话。董有果算清楚钱,又一起返回东街。路过一个卖发饰的摊子前,吴江顿步,挑了一朵粉红珠花,买下来要送她。“送我的?”
微微诧异之后,她还是拒绝。吴江好笑地塞到她手里:“吴某承蒙姑娘照顾,才能吃饱吃好,现身有功名,怎能不谢?”
原来是谢礼啊!董有果稍微犹豫才收下。随后的日子里,吴江送礼物更加频繁,今日珠花、明日手钏、后日香粉。终归送的物件越来越私密,都是贴身在用的。董有果觉得东西太多也太贵重,更搅乱了她平静的心,他们的关系平平,还不至于对她这样好。她想去找吴江谈一谈,然而家门却被堵了。现在董家是香饽饽,城里人得知小相公年仅八岁,都动意要结娃娃亲,这不,媒婆上门活动起来。张媒婆虎背熊腰,头戴一朵大红花,穿得比春花还要鲜艳夺目,笑声洪亮,振得李英兰的耳蜗嗡嗡直鸣。“哎呀,小董相公大喜!”
斟一杯茶水递过去,李英兰耐着性子听她说话。张媒婆挥舞手里的烫金红帖,乐呵呵地翻开,口若悬河。“李记香粉铺家的小姐,与小相公同岁,这姑娘生得白白净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家里人当闺秀养,有意与您家小相公结儿女亲家,我看和老夫人您同姓,是喜上加喜。”
等张媒婆眉飞色舞说完,李英兰笑了。“现在说亲是否过早?”
张媒婆一甩帕子:“不早,先成家后立业,结了娃娃亲,小相公更能安心读书。”
李英兰轻笑出声:“做农家的孙媳妇,不知李小姐可愿意住在乡下?”
“这……”张媒婆一时讶然。李记教养的女孩,怎么舍得让她住乡下?李英兰捧着茶碗抿一口:“可惜了。”
张媒婆出师不利,被一句话给噎住,她给自己提了提气,又重新问:“您家可有中意的孙媳妇?”
李英兰眉梢一挑,轻声:“这你就问错人了,我孙儿想娶谁他说了算,没有人可以勉强他。”
张媒婆看老太太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就堵得慌,她若是做成这单生意,以后找她保媒的人还会少吗?偏偏董家不给下口的机会。张媒婆眼珠滴溜溜地转,恰巧就瞧见了打算出门找吴江谈话的董有果。小姑娘身段窈窕,容貌只能算是眉清目秀,但农家养大的孩子有这般姿容已是难得。看着人影往后躲,张媒婆来劲了。“刚才那位是?”
“那是我的小女儿。”
李英兰摆出一副端茶送客的姿态。张媒婆心眼动了动,笑容可掬地起身告辞。张媒婆一走,李英兰把人叫出来:“三丫,你最近是不是谈……有心仪的对象了?”
“您为何这样说?”
“娘自然有耳报神。”
“他……我也说不好,他这个人很斯文,对我也体贴,特别是他欣赏我的茶饭,也不嫌弃我写的几个大字难看。”
董有果心里憋不住事儿,把可以说给小姐妹排忧的话,说给了老娘听。李英兰没有结婚生子的经历,但是她有谈恋爱和相亲经历,仔细一琢磨吴江相貌堂堂、有功名傍身、对女儿也很上心,听上去极好。她又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娘,我正想去找他,我们非亲非故,他是秀才相公,不该日日围着我转。”
李英兰嗤笑一声:“你还是别去了,说的话自相矛盾,等你看清楚自己的心再去不迟!”
董有果回屋了,她脑子里又蒙上一层雾。次日,碧空如洗。张媒婆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拿着烫金帖子上门!“唉哟,董家姑娘大喜。”
“这次是门当户对,保管您满意。”
李英兰勾唇一笑:“说来听听。”
“与小董相公同批的秀才——吴江公子,与董姑娘年纪相当,风华正茂,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吗?”
李英兰余光瞥了一下门外听墙角的董有果,小姑娘一听吴江的名字又羞又恼,她也跟着动了心思。“请说说吴公子的来历。”
上门撮合肯定是见过人,打听过底细的。张媒婆见事情有眉目,喜笑颜开地把吴江说的话,再重新复述一遍。“吴公子是章县人,家里父母健在,分家的时候有二亩薄田,供他读书日子过得虽然艰难,可现在中秀才不就苦尽甘来了吗?”
“寒门出身方知艰辛,想来吴公子是个饮水思源的人,飞黄腾达了,也会对董姑娘爱护有加。”
张媒婆的一张嘴,利索得把吴董两家连带夸了,谁不知道董家也是寒门出身。李英兰吁了一口气,她不甚嫌弃家境,实在不好过,嫁妆给女儿添厚也无妨,关键还要看家风和人品。“我不瞒你,吴秀才我晓得,不知这次你上门是谁的意思?他的父母在何处?能否见一见?”
“当然是吴秀才亲口提,我才敢登门呀!至于他父母是否在临安,我不知道。要不约个日子您两家面谈如何?”
“这样也好。”
想着女儿对感情的迷糊,与其嫁给爱情,还不如考虑嫁给一个有责任感、家门清肃的,简简单单度日。张媒婆一拍大腿,欢欢喜喜去报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事情可不就成了一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