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距离远,写信要一个月才收到。第二是孩子多,他们管不过来。第三是文修齐从来不伸手要钱,逢年过节写封问候信,也是节日结束很久了才收到。最关键的是,家人没有会识字的,要读他的信就要另外花钱找人,起初是听过几封,发现都是琐事和问候,便不再打算花冤枉钱。文修齐寄回家的信,连信封都没有拆开,直接压箱底,丢在最不显眼的地方。两口子成婚,文家没有可接济的,她在乡下忙的差点忘记还有这么个儿子,上府城一趟,会耽误地里的活计。要不是收到他考中秀才的消息,恐怕真的要把这个离家远的儿子忘在后脑勺。吵闹了这么一阵子,文秀才娘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儿媳是钱罐子,提起来抖抖就能有钱,不能把她逼急了。面色上的戾气稍微收敛了一些,目光扫向媳妇,最后转向和自己对峙的李英兰。她这么一观察,发现对方没有一丝老态,头发乌黑柔顺,身材匀称,站在阳光底下,皮肤泛着光泽。说句灭士气的话,她皮肤保养,比媳妇还好。文秀才娘一时猜不准李英兰的真实年龄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说吧!想怎么解决?”
李英兰板着一张脸正色:“很简单,有什么事情等文秀才回家再说!晌午吵闹不休,打扰周围邻里休息。”
文秀才娘蠕动嘴唇,好半会儿吐不出半个不字,等她儿子回家又能改变什么?从她肚子里面爬出来的种,中了秀才也得听她的话!等就等吧!她就不信了文修齐敢忤逆自己。先平息这一波,三娘感激的朝婶子俯身行礼,李英兰没有再说废话,拍拍她的手转身回家。紫云胡同终于归于宁静,偶尔响几声犬吠,定然是有陌生的行脚商挑扁担路过。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家各忙各的事情,李英兰跟两拨人说了一早晨的话,累得进厢房倒头就睡。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家里有人来了,她爬起来眯着眼睛看,见是方氏心下一安,又继续睡。再醒来,她是被吵闹不休的喧哗声给吵醒的。竖着耳朵听一句,可不就是文秀才娘的大嗓门吗?不用看现场画面,李英兰都能猜到,她正气势汹汹的指着三娘骂小娼妇。文修齐的话说声响起,他声线很温柔,平常不急不慢的声调,现在有了高低起伏。“娘,三娘是您的儿媳,不是娼妇!”
“是我不同意纳妾,您不能责怪三娘。”
文秀才娘气急败坏的大吼:“你想断子绝孙是不是?百年之后你连个摔盆子的人都没有!”
“娘这么做都是为你考虑,你说!是不是她在背地里撺掇,不许你碰别的女人!”
文秀才焦急的解释声隔墙传来。“真的不是,三娘从没有提过这种话,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们在一起相濡以沫,我相信孩子以后会有的,只是缘分还未到!”
紧接着,李英兰听见一阵闷闷的击打声,伴随着老妇人的谩骂声。“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生孩子要什么缘分?别人睡一觉就有了,她呢?不会下蛋还不许别人下蛋!”
“她要是知道羞耻,就应该把彩云好生请回家里,等彩云怀上一男半女,给她伺候汤水,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不如我这个乡下人!”
三娘低低的唔咽声,越哭越大,越哭越凶。知道三娘受委屈,李英兰是心疼她的,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处处为文修齐着想,连文秀才都知道心疼爱护,怎么婆婆就容不下?回家来的方桂香错过了第一轮大战,只听见了第二轮骂战,脸色非常不好。方桂香在火房切菜,攥紧了菜刀,为三娘的事情生气。全家数她和儿子在府城住得最久,和三娘接触多了,现在关系处的比曹菀儿还好。想想自己生下小花生,可能亏了身子骨,八年了肚子没有音信,婆婆从没有指责过一言半句,更别说家里条件好了,婆婆从未提过纳妾。方桂香觉得,三娘的婆婆太心急了。李英兰被吵得无心睡觉,下床穿衣裳,她一出来看见方桂香举着菜刀,跑出火房门槛外,红着眼尾喊:“娘~”这一声娘与往日不同,包含了许多方桂香此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细细想来,李英兰这个婆婆对她,可不就是如同闺女一样疼吗?纵使比不上小姑那般纵容爱护,但她在董家的日子,比普通媳妇舒心。家里雇了佃户,她好久没有下地干活了。要不然她也没有机会,一门心思全部扑在儿子身上,这些年饭馆的营收,一部分养家,剩下一部分都花在小花生身上。方桂香觉得她嫁到董家来其实挺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