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陈氏刚才还挽留她们,现在跑过来撵她们走,这让李英兰疑惑。正是满脑子雾水的时候,潘陈氏又说话了。“老夫人!海盗要来了!”
“我看见有一条不知名的小船,在往我们村靠近!”
“通常这种没有任何记号的船只,可能是海盗派出来放哨的。”
“啊?”
众人惊慌失措,连陈管家也怕了。“快,我们出村。”
陈管家和陆红秀是主,李英兰等人是客,他们慌乱的拽着客人迈小跑。李英兰虽然不明里就,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盘问的时候,跑起来一点都不含糊。潘陈氏领着她们走小路,想办法送出村。但是赵家的骡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两条腿哪有骡车跑得快?潘陈氏只好带着她们原路返回,来到半路上,不知名小船已经靠岸了。此人进村并没有惊天动地的乱,潘陈氏见出路被堵,只好把人往家里引。先把人藏进自家。她们暂时安全了,屋外传来老妇的说话声。“滚!拿着你的脏东西一起滚!”
“我就算穷死、饿死、渴死都不会要你一点东西!”
老妇想是气狠了,骂人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娘,这些都是儿孝敬你的!”
“现在儿子发达了,在黑旗岛上得了二当家的信任,你就跟我一起过去享福吧!”
老妇人气得跺了跺拐杖:“享福?享什么福?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离家出走几个月不见踪影,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没想到你竟然去投靠海盗!”
“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哥哥吗?他是为了打海盗死的!”
“你呢!你现在去当了海盗!!”
“还有潘家媳妇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的?!”
那年轻人有气性,被老娘骂了心里窝火,提起潘家媳妇的伤,他就是不想认。“潘家有船,我不过是喝酒的时候,说了两句他家的情况,二当家记住了。”
“潘家自己也向黑旗岛交供奉,我说说他家情况怎么了?他媳妇受伤只能怪自己硬抗。”
“早点听话把船上的军眷交出来,能有事?”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老妇人气愤的指着年轻人骂:“你哥没死的时候,我们家也是军眷。”
“海盗逼潘家媳妇交军眷给海盗,改明你是不是要把爹娘交给海盗啊!”
“你爹都被你气中风了,你知不知道!”
最后一句,近乎是声嘶力竭喊出来的。年轻男子大惊之色,怀里抱着的物品洒落一地,李英兰等人在屋里,只能听见物品砸在地上的闷响。“爹,你怎么样了!”
他要挤门进屋,老妇人和大儿媳都堵在门口。“不许你进去,老头子不想见你。”
“我只有当兵的儿子,没有当海盗的儿子!”
“从此以后,我不是你娘,我没你这个儿!”
这句话喊出来,老妇人心角抽疼,年轻男子有片刻失神,好半晌才说。“娘,我现在是你唯一的儿子,你真的不要我吗?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
“我宁愿没有人给我养老送终!”
老妇人声嘶力竭的喊出来,一口痰卡在喉咙。“咳咳……你走吧,以后别再回来了!”
“我就当你,当你死在外面了。”
年轻男子终于害怕了,哭着跪在地上哀求。“娘,我当海盗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咱家有一口饭吃吗?”
“大哥是怎么病死的,您不清楚吗?”
“官府不给充足的药材,军医本事再大,也不是神仙啊!大哥的是被伤口活活拖死的!”
“大哥死了,是官府的错!”
“我不去当海盗,难道还要我参军吗?”
老妇人赤红了眼眶大喊:“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无论如何,这不是你当海盗的借口。”
“潘家小子也是家里最后一个男丁,他不去参军就跑船,还不是照常过日子吗?”
年轻男子红着眼尾问:“跑船能挣几个钱?”
“娘!跑船能买得起精米白面吗?”
说完,男子把他带来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捧着米粮,捧在他娘的眼帘前,他撕心裂肺的喊。“娘啊,你看看!”
“儿子能让你们吃上精米了,我去当海盗,咱家就不用过苦日子了!”
屋外,母子的哭喊声全数落入李英兰的耳朵里,她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是从前的军属家庭,有儿子去当海盗,喝酒的时候把潘家的情况说了。所以在船上,那群海盗对潘船主的情况很熟悉,拿着刀对潘家两口子苦苦相逼。潘陈氏也是才知道,她的错愕不比其他人少。谁能料到,如他们一般的普通人,在海盗面前一样挂了号,那以后海上的日子,还能太平吗?屋子里安静的出奇,没有人敢说话,生怕出声让外面的海盗听见,他们连呼吸都放轻了。李英兰死死握紧潘陈氏的手,她太勇敢了。陆红秀身为赵总兵的亲娘,已经耳闻过无数的残酷事迹,但今天是头一回和海盗近距离接触。她浑身发抖害怕得紧,陈管家和白薇一左一右的护在她身边。董佳音反而好些,想来是小孩子,不太懂事,她只顾死死的看牢了奶奶,全然不像陆红秀那般慌乱无措。李英兰当然感受到了孙女的视线,她只能用眼神安慰孙女,看孙女不哭也不闹,她就放心了。蚵壳厝外,老妇人用自己的拐杖,把她的海盗儿子撵走了,一边撵一边喊。“不孝子,你给我滚!”
“一日当海盗,一日就别来见我。”
一直等到打骂停止,屋外彻底安静下来,李英兰才觉得她又听见了呼吸声。潘陈氏轻声细语的说:“外面那户姓贾,和我们家不是亲戚,他大哥和我男人的大哥是一起参军,一起死在战场上。”
李英兰迅速想到,刚才那个害怕陌生人的女娃。“所以婷婷她这么小,就没有爹了?”
“是啊,这种没爹的孩子在青泥浦太多了。”
“自从赵总兵到任以后,他规定每户只有一名男丁的,不用强制服兵役,所以我男人就没有投身军营,而是选择了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