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是事先准备好的，专门用来抓阄的。 每个纸团上都写着对应的楼号、楼层以及具体的房间。 抓阄不按顺序，从前排开始，大家排着队一个个上来抓阄。 抓到哪个房子，旁边的记事员就把具体的人名和房子信息登记在本子上。 “倒霉，抽到了一楼。”
一名干部抓到纸条后，气哼哼道。 没人希望住一楼，一楼相对其他楼层来说比较脏，而且楼上还不时的传来异声。 “你还算幸运的，我房子竟然在卫生间旁边。”
旁边的一名七级钳工更是垂头丧气。 筒子楼透气效果差，卫生间的味很难散出去，冬天还好，一到夏天，满楼道都是尿骚味，尤其是靠近卫生间的那几户人家，那房门根本就不敢打开。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些抽到好房子的人欢喜雀跃，没抽到好房子的自认倒霉。 不过，他们也有私下里交换房子的。 只要他们双方同意，可以到记事员这里更改登记信息。 厂子里给他们留了三天时间，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调换房子。 三天过后，就不准调换了。 作为领导，自然有优先享有选房子的特权。 在开会之前，房管科科长吴子楼就亲自跑了一趟杨军的办公室，把最好的两套房子留给他了。 之前，筹资建房的时候，杨军报名了，而且也替杨梅报了名。 最后，统计报名名单，一共有二百二十位干部出资建房。 这个干部住房，厂子里出一部分钱，剩下的全是干部们自己筹钱。 综合算下来，平均每人均摊五百七十块钱。 这五百七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这笔钱都顶得上一个干部一年的工资了。 不过，这五百七十块钱也花得值，每套房子都是二室一厅的，外带厨房，面积七八十平，足够一家人住的了。 在这里顺便提一下，很多人都把厨房改成小房间了，所以大家才在电视上看到职工都在楼道里烧菜做饭。 杨军和杨梅的房子分在一起，在顶层，是门挨着门的那种，如果嫌房间太小，可以把墙从中间打通，这样两套房子就连在一起了。 不过，杨军并不打算去住。 筒子楼的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晚上磨牙放屁，邻居就能听到，夫妻俩想过点私生活都不敢大声。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杨军嫌筒子楼太吵。 跟杨军一样的领导可不止他一人，袁凯宗、闫怀生、王二娃他们也分了一套干部住房，可他们根不就没打算去住。 他买这套房的初衷是给杨梅准备的。 但是现在杨梅住在大杂院，那边的条件可比筒子楼好多了，而且还有单独的卫生间。 他猜想，杨梅肯定不会去住的。 散会后。 杨军找到杨梅，把两套房子的钥匙交给她。 杨梅非常感动。 但她并没有接钥匙，而是推了回来。 “哥，钥匙还是放你那吧。”
“咋滴了嘛？”
杨梅苦着脸，叹气道， “哥，刘志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怕他知道我手里有两套房子，会有想法。”
“他敢？”
杨军眉毛一蹬，厉声道：“房子是在我名下的，他有想法，可以找我。”
“哥，钥匙先放你那吧，如果我需要了，再跟你要。”
杨梅坚持不要。 “那好吧，需要了跟我说。”
其实，杨军挺理解她的，即使这房子是在自己名下，但是如果让刘志得知钥匙在杨梅手中，肯定会有想法的，就他那几个弟弟妹妹，年龄一天比一天大，都等着房子结婚呢，他难免会打房子的主意。 即使不霸占，但是总会找借口让自己弟弟妹妹先住着，你说杨梅同意还是不同意。 钥匙放自己这儿也好，最起码刘志打房子的主意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 “刘岚的事是你安排的吧？”
杨军收回钥匙，随口问道。 杨梅闻言，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 “哥，对不起啊，我不该打着你的旗号安排刘岚。”
“行了，哥没有怪你的意思，即使你不安排刘岚，我也会安排的。”
杨军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 从那天见到刘岚起，他就猜到这事是杨梅背着他做的。 在轧钢厂，能以他名义办事的只有伊秋水和杨梅了。 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妹妹，厂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大家都给她们几分薄面。 他了解伊秋水。 首先，她不会做这种事，即使做了，也会事后跟他打个招呼的。 其次，她维护杨军这个厂长都来不及，绝不会做这种有损他清誉的事。 所以，能帮刘岚的人就只有杨梅了。 刘岚被放回来后，待业在家，刘志不愿见自己的姐姐一家衣食无着，也想给她找个工作，但是工作哪有那么好找的，他不敢求杨军，所以只能求杨梅了。 而杨梅本不想管这件事，但一想到刘岚过的不好，肯定会连累刘志，到时候她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她才打着杨军的旗号求食堂主任老唐帮忙，让刘岚重新回到厨房工作。 “傻妹子，哥现在是厂长了，厂子里几万双眼睛盯着呢，你以后可不敢打着哥的旗号办事，懂了吗？”
杨梅红着脸道：“哥，对不起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行了，回去吧，别挺着大肚子乱跑。”
杨军看着杨梅回到办公室。 他转身准备回办公室。 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沉思了一下，快步下楼。 来到王二娃办公室。 “去把刘志给我叫来。”
他气哼哼的坐在沙发上。 “你妹夫？”
王二娃一愣，不确定道。 “我要立马见到他。”
杨军吩咐道。 王二娃闻言，没有言语，而是出了办公室跟一个保卫员交代了一声。 那名保卫员听完后，转身就走开。 “和妹夫闹矛盾了？”
王二娃给他泡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待会儿他来了，先揍一顿再说，记住别打脸。”
杨军点上一支烟，喘着粗气道。 王二娃闻言，笑了笑：“你们家里的事，闹到厂子里不好吧？”
“嗯？”
杨军两眼也瞪。 “行行行，待会儿他来了，我亲自招呼他。”
王二娃耸耸肩表示无奈。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门响了。 “进来。”
保卫员拎着刘志进来了。 王二娃晃了晃脑袋，挥手让那保卫员下去。 “砰！”
王二娃一个扫堂腿，直接把刘志放倒，然后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别打脸。”
杨军叫道。 “哥，你打我干什么？”
刘志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停的求饶。 杨军拍了拍王二娃，让他停手。 他照着刘志的后背踹了一脚。 “我为什么打你，你不知道？”
杨军边说边用脚踹他：“你现在胆子大了，竟然打着我的旗号办事了，要不是看着梅子的面子上，你信不信我让你们姐弟俩滚出厂子？”
刘志趴在地上，闻言，不吭声。 “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
杨军肯定不相信他的话。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刘志这么大的人了，性格已经定型了，想改是不可能的了。 这种事有一，就会有二，不是打一顿就能改的。 之前，他差点相信了杨梅的话。 后来，他仔细一想，自己的妹妹肯定不会背着他做这种事，一定是刘志打着他的旗号求人的，而杨梅又不想看到杨军生气，所以就替他瞒了下来。 “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来上班了，安心在家照顾梅子吧。”
杨军重新点上一支烟，沉思道。 “啊？哥……不至于吧。”
刘志捂着胳膊问道。 “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我就让你姐姐和弟弟都滚出厂子。”
杨军眼睛一瞪道。 刘志的弟弟刘坤现在也在食堂当学徒工，虽然工资不高，但也够一家人生活了。 刘志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应道：“哥，我都听你的。”
他是真害怕了，杨军能在厂子里打他，更能把他姐姐和弟弟都撵出厂子，他不认为杨军是在跟他开玩笑。 “滚吧。”
杨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 他从心里就不喜欢刘志。 想当初，他对杨梅这个对象就不满意，但是见杨梅喜欢，他也就没怎么反对，现在为了帮他姐姐，他竟然打着他的旗号求人帮忙。 这点，让杨军非常的不爽。 他的妹妹杨梅、老婆伊秋水、弟弟杨安国、马驹子从来没借他的名头谋私利，而刘志这个妹夫却…… 杨军摇了摇头。 他觉得这个刘志不能继续留在轧钢厂了。 如果再让他待下去，说不定以后会干出什么更出格的事。 先让他回家照顾梅子，等梅子生完孩子后，再考虑安排他工作的事。 即使他不工作，光靠梅子的工资也够养活一家人了。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是，这事如何跟梅子和王玉英解释。 不过，他相信杨梅和王玉英能理解他。 “去我办公室喝茶吧。”
杨军抽完烟，端起茶杯，闻了一下，然后嫌弃的又放下了：“顺便杀两盘。”
王二娃一听喝茶，顿时喜笑颜开，但一听到下象棋，顿时拉下脸来， “嘿，喝茶可以，下棋就免了吧。”
“咋？”
杨军眼睛一瞪：“连你也嫌我棋臭？”
王二娃撇了撇嘴：“老杨，不带这样的，你能不能换个人？别总逮一个人往死了里折磨。”
杨军闻言，为之气结。 “一两‘老班章’十局。”
没办法，只能使出杀手锏。 “五局。”
“成交。”
现在他找人下棋，只能许以重利，要不然没人跟他玩。 以他现在的身份，只能找老魏、王二娃、袁凯宗他们下，至于其他的人，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以前的王二娃馋他的中华烟，自从在他办公室喝过一次‘老班章’后，下棋的筹码就变了。 有了动力。 王二娃也不客气，连面子都不给他留。 ‘乒乒乓乓。’ 三下五除二，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结束棋局。 “再来。”
…… “再来” …… 直到十局后。 王二娃心满意足的掂了掂手里的二两‘老班章’，感觉够喝一个月的了。 “下个月再跟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