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对云烨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粪坑,呆一天他都觉得臭,也不想自己家人沾染上,带着姑姑,姐姐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长安的祖宅只留下几个仆役护院看家,其他人全部回封地。 还是家里舒服,躺在舒适的躺椅上摇着蒲扇,敞着衣襟,矮几上的黑陶盆里用冰镇着一个银色的酒壶,酒杯就放在手边,只要一抬手就会有冰凉的酒浆入腹。 蝗虫不喜欢吃桐树,所以云烨才有一片阴凉,刚刚还在身边学习伺候人的一娘被大咧咧的润娘叫走了,现在连倒酒的人也没有,云烨不想动,连脚指头都不想动,关中从进了六月就没有下过一滴雨,整日里顶着一个大太阳,稍微动一下就是一身的汗,绸子做的内衣被汗水粘在身上就像又长了一层皮肤,让人又痒又难受。 云烨从来都不穿绸缎内衣,他的内衣全是一种叫白叠布的布料制成的,听奶奶说,比绸缎都贵,棉花还在高昌国,现在就不要想所有的人可以穿得起这种进口布料。 躺久了也有些无趣,再说了奶奶还在后院忙着看姑姑婶婶们制作香水,自己总躺着说不过去,起身穿上鞋子,伸着懒腰往后院走。 人没到,馥郁的花香就漂过来,精神一振,也不知奶奶她们用了什么花,香气如此的撩人。 两个仆妇坐在月亮门下正在纳鞋底子,看样子也是分左右的鞋样。自从知道主家的人都穿的是分左右的鞋子后,庄子上的人也就开始那么做鞋了。 阻止了仆妇的行礼,走进了院子,奶奶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正在打盹。 不想惊扰她,就轻手轻脚的要到屋子里去看看,云烨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里来了。想想都惭愧,自己只是胡乱弄一下,制造了几瓶劣质香水。就放手不管,实在有些不负责任。 “烨儿,大热天的你不睡一会瞎跑个什么?不是让一娘陪着你吗?那丫头又跑哪去了?你呀。就不该这么惯着她,以后嫁到人家还是这样子,那怎么得了?”
奶奶一直都有这种耳听八面的本事,闭着眼,也知道是谁。 搬个小凳子坐在奶奶身边,拿起蒲扇给她扇凉,好些日子不在家,陪她唠唠闲话。 “一娘是个什么性子您又是不知道,您吩咐一声让她给我扇凉,她能扇一天都不带换地方的。看她有些无聊就让跟润娘一起玩去了,是我撵走的,您可不要骂她,您骂一句,那个傻丫头能哭一天。”
家里的这几个妹妹现在都是云烨的宠溺对象。小丫就不必说了,那是心头肉,谁欺负了她,云烨会砍死他全家,一娘性子软弱,谁欺负她都不作声。奶奶经常是恨铁不成钢,说她总有一天会吃大亏。 云烨对奶奶的这句话很不以为然,柔弱,是中国女子的传统,大唐就是因为刚强女子太多,才搞的乌七八糟,至于受了欺负吃大亏,云烨觉得只要自己活着就不会有这样离谱的事情发生。 “今天又看到小东在花园里挖坑埋吃的,也不知这孩子怎么想的,家里还缺他一口吃的?还用得着藏?这孩子是不是有病啊?”
奶奶的话,让云烨不知怎么回答,这是一种强迫症,小东自从接回家,就一直话很少,既不像小西的娇气,也不像小丫的活泼,也没有小南的文静,更不类似大丫的早熟,她总是处在一种紧张状态,问过二姑姑,她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这里面有事,云烨很清楚,奶奶也清楚。 在这个家里,只要他俩不问,别人就不敢说,下人更不敢嚼舌头,他们知道家主是个极度护短的人。 “让小南这些日子跟着我吧,只要她和孙儿熟悉了,就不会再藏零食了,云家遭难,所有的人都不好过,就算有瑕疵,奶奶您就当作不知道吧,孙儿也会如此。”
老奶奶睁开眼睛看了云烨一眼说:“你倒是个大性子的人,就怕人家说云府家风不正。”
“家里出了我这么一个败家的二百五早就没什么门风可言了,您大概还不知道吧,长安有三害,云烨,白蚁,狮子狗,您孙儿可排第一呢。”
“这是那个破落户在这里瞎嚼舌头呢?官府也不管管?”
老奶奶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在她看来,小南的事情,就是一个芝麻粒大小的事情,不值得她去多操心,有人败坏孙子的名声,这是老奶奶绝不允许的。 “爱说就让他说去,您孙儿现在惹了一屁股的麻烦,也不在乎这点事,再说了,不一定是坏事。”
扶着老奶奶重新躺下云烨又说:“那个勋贵背后没有嚼舌头的,云家短短一年时间从家破人亡一下子跳到侯爵,要是没有嫉妒的才是怪事。”
“朝堂上有麻烦?听说前几天西市上一下子砍了一百多个脑袋,咱家可不往进掺活。”
老奶奶有些紧张。 “没事,关咱家何事,只是有些看不惯罢了,反正孙儿这些日子是不会去长安了,他人的死活和咱家没关系。”
“这样就最好了,奶奶也不喜欢城里,还是住在玉山舒服。”
说完,祖孙二人心有灵犀的相视而笑。 香水的产量一直提不起来,云烨也没有扩大产量的意思,现在这种神秘的女性用品正在长安城里悄悄蔓延。程夫人有一小瓶,当宝贝一样锁起来,只有在出席贵妇聚会时才抹那么一点,就这已经让那些贵妇趋之若鹜,程夫人只是推脱,说是他家夫君的一位旧识,从遥远的地方弄回来的,她也只有一小瓶,其他的一概不知。 牛夫人也有,只是牛夫人不喜招摇,前些天终于给牛见虎相了一门亲事,还是小牛自己看上的,女子也是生性豪迈的人,家里也是将门,平日里缺胳膊少腿的伤残见得多了,早就不以为奇,见小牛奔跑如飞,体健如牛,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就答应了婚事。 他未婚妻不在意钱财,却迷恋各种香气,就是那种见了狗尾巴花都要上去闻一下的超级花痴,牛夫人自己不用香水,就把云烨送来的那瓶给了自己未来的儿媳。 香水头天才给,第二天自己未来儿媳就带着丫鬟亲自上门了,在大唐有谁家刚订亲的少女没羞没臊的巴巴的去夫家?虽说都是将门,不太在意礼数,这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牛夫人不管,儿媳妇上门在她看来是好事,也不知这对准婆媳在屋子里嘀咕些什么,总之,从那以后,牛见虎就往云家跑个不停。 小牛往云家十天跑了三趟了,每次来,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没有程处默的厚脸皮,也没有李承乾的无耻,每次到家里要东西吭哧半天才能说出来。 不看他的大便脸,刚刚从后院偷拿的一瓶子,据说是一种叫石兰的野花制作的,香气幽雅,云烨很喜欢,见小牛扭捏就甩给了他,只有指头粗的一小瓶,牛见虎觉得小气,还耍脾气不要。 “你知不知道,这一瓶是兰花味的,家里总共只有六瓶,这瓶还是我趁奶奶不注意的时候偷的,你不要正好,我自己留着,那天见了美女,送给她,说不定可以抱得美人归。”
小瓶子瞬间就不见了,看的云烨直皱眉,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牛见虎也开始向贱人的方向进发。 东西一拿到,兄弟就没用了,走之前把云烨一壶冰镇葡萄酿一口气喝完,招呼也不打,舒爽的吐着凉气拍拍云烨肩膀不说话,牵过马,就一溜烟的跑了。 小南被哥哥挟在胳膊底下,胡乱挣扎着被带出府。 庄户们在钱通的指挥下干的有条不紊,收蝗虫的,晒蝗虫的,煮蝗虫的干的热闹,全庄子都在给云家打工,巨大的谷场上人头涌涌,还有卖吃食的,卖茶水的,赶上集市了。 方圆几十里的庄子都往云家送蝗虫,大灾之年,人人都阴着个脸,直到从云家拿到铜钱或者粮食,才给帐房管家鞠个躬快步离去。 看了一会云烨就发现要粮食的多,要铜钱的的少,也不知家里的粮食够不够?抬手喊过忙碌的管家问:“老钱,家里的粮食够吗?我看怎么全是要粮食的,要钱的没几个,这样下去多少粮食才够?你算了没有?”
钱通抹把汗对云烨说:“粮食现在还不缺,县令说了,云家兑换给乡民的粮食他平价从官仓里拨给,不会少一粒,您看官府的差役都在那,”钱通鄙夷的撇撇嘴接着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说是来防止意外,小的看就是来监视咱家的,怕咱家倒卖粮食,一群小心眼的杂碎,把我云家当什么了。”
这些日子老钱的脾气看涨,有了那么一丝管家的样子,他整天和官府上,各个王府,公侯府邸打交道就是石头,也该开窍了。 “不许胡说,有官府凑进来是好事,你逐渐的把主导地位交给官府,大事听他们的,咱家就起个引导作用,不贪功,这功也贪不得,会要命,知道吗?咱家只要名声,其他的不要。”
老钱打了个哆嗦,他知道前些天砍了一百六十多颗脑袋。 “侯爷放心,这就去办,把咱家的帐房换下来,换上官府的,咱家只留下人。”
看着匆匆离去的管家,还有忙忙碌碌的官差,云烨知道,大规模的救灾,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