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帐里,萧离也久久难以平静,反复酌量刺杀一事,国公的反应以及宗政夜的态度。总觉得这事儿颇有蹊跷,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设计为了陷害宗政衍。萧离暗自握紧拳头,尖锐的指甲刺痛了她,可她眼里却满是坚毅和笃定。这条路满是泥泞和坎坷,宗政衍也只有她一人为伴,她绝不会放弃,便在心里暗下决心要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还宗政衍一个清白。没过多久,皇帝就宣了宗政夜觐见。营帐之中除了国公,还有侧卧在太师椅上神情虚弱的大皇子。宗政夜也心知肚明此行所为何事。皇帝脸色沉闷,阴阴郁郁,待宗政夜落座后,便朝着身边的公公扬声道:“把五皇子带过来,朕和摄政王亲自审问!”
片刻后,被捆绑着的宗政衍才稍稍松绑,那侍卫显然瞧不起他,却又碍于宗政衍的地位,不甘道:“五皇子身份矜贵,细皮嫩肉的,咱们这些奴才也不好押送您,还劳烦您自个儿走!”
话虽这样说,可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都不由地露出讥讽般的笑容,个个都心想,什么身份矜贵,要真是矜贵又何必是在乡野之间长大?宫里当差的奴才向来如此,最会看贵人的脸色,也惯会来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宗政衍面无表情地跟着那公公,又在侍卫的监视下,进了皇帝的营帐。“儿臣给父皇请安。”
宗政衍低下头,沉声道。堂上的皇帝神情难测,没有应声。“猎场刺杀一事你可知情?”
片刻后,皇帝叹息一声,冷然问道。宗政夜注意到皇帝问的是可否知情,并未直接认定是宗政衍的罪,可见皇帝的本意也不愿相信是他。宗政衍没有半分犹豫,就立刻摇头道:“父皇!此事不是儿臣所为,儿臣在夏猎前一直在翰林书院读书,夏猎之时也常伴您身侧从未离开,此事是有人栽赃和陷害儿臣!”
宗政衍双眉微蹙,生怕自己被冤枉。皇帝这几日睡得不甚安稳,面色上带着浅浅的疲惫,忍不住扶额哀叹道:“朕也不愿相信是你所为,可那刺客都已经亲口指认你是幕后主使,就连国公也找到了物证,证据确凿!”
此话一出,宗政衍的脸色变得尤为苍白,此刻他才终于明白,此事就是国公和大皇子的手笔。“父皇!请您相信儿臣,儿臣绝不会有此种歹心,这事事出蹊跷,请您明察!”
一侧的宗政夜神情晦暗不明,他的指尖碰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用细想,宗政夜便知晓国公的用意。以狩猎为由,一是展现了大皇子心性沉稳不锋芒毕露,二是通过刺杀表明大皇子舍身救父的衷心,再把这罪名全然推到五皇子头上,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些。宗政夜向来都看不惯国公为了一己私欲在朝堂之上张牙舞爪,指点江山的样子,便想锉一锉他的锐气。“皇上,可否让臣看看物证?”
宗政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只这一句话,侧卧的大皇子立刻有些神情紧张起来,连连坐起身来,却被国公的一记眼刀给震慑住了。皇帝点点头,命公公将那封信呈了上来。“这便是国公找到的亲笔信,朕认识,这是衍儿的字。”
皇帝淡淡道。宗政衍接过那封信,先是打量了一番,而后嗅了嗅,宗政夜的嗅觉灵敏,很快便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的胭脂气息,不禁皱了皱眉头。国公神色如常,可宗政廷的心却扑通乱跳,当时事发突然,他慌忙之下准备的这物证,也不知是否有什么明显的问题。打开书信,宗政夜却没有细看那只言片语,而是用手指摩挲着那纸张,细细打量。朝中的文臣武将所用的纸张都是纹理清晰的麻纹纸,多呈素白或浅黄两种颜色,正面光滑背面粗糙,且质地坚韧耐磨。而这封书信所用的纸并不是常见的麻纹纸,而是上好的宣纸,宣纸是采用青檀树皮所制成的纸,品质优良,朝中并不是谁都能拥有并能使用的。据宗政夜所知,当初皇帝立大皇子为太子时便准允了大皇子使用特制的宣纸。宗政夜甚至不用看字迹,便已经找出了至关重要的漏洞,他勾唇一笑心想国公的计谋也不过如此。“摄政王可是看出了什么异样?”
皇帝关切地询问道。宗政夜点了点头,又微微颔首,凛声道:“物证有一个巨大的漏洞,这宣纸在宫中可并不常见,五皇子和寻常朝臣所用的大多是麻纹纸,至于字迹,轻而易举即可模仿。”
宗政衍的神情有些恍惚,他呆滞地抬头,亦是没有想到摄政王竟会替自己说话。转念一想,摄政王之所以三番两次替自己解围恐怕不过是碍于他与萧离的关系才垂怜于自己,想到这儿,宗政衍不忍在心里自嘲了一番。大皇子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怕自己会误了事,索性摆出狰狞的脸色,仿佛伤口的疼痛发作了似的。国公自知是宗政廷这没用的东西没考虑周全,可事已至此,面上却丝毫不愿退让。“摄政王说的也有道理,可这字迹毕竟是五皇子的亲笔,旁人也不是轻易能模仿的。再说了,若是有人刻意想栽赃,这宣纸也不难弄到。”
国公话锋一转,便又将矛头重新对准了宗政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五皇子为了将此事嫁祸给大皇子,刻意找了宣纸作为物证。“是啊,父皇。这宣纸虽说是矜贵,可要是肯花钱也是买得到的。”
宗政廷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别有深意道。眼下,摄政王和国公各执一词,也都有各自的道理,倒显得皇帝局促不安起来,不知该作何回应。既然料不准此事,那就换旁人去查。“来人,宣大理寺少卿张大人!”
皇帝肃然道。大理寺少卿张良德是个贤良之才,为人方正清廉,忠君爱国,也因此深受皇帝的信任和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