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续前言。且说何不鸣手持秘宝,一脚踢死了人彘蛇婆。手段虽说是干净利落,可因老蚺胃液腐蚀,何不鸣周身上下并无片缕。这一踢下去,下面的灯笼坠子滴里当啷,摇摆不停,不甚雅观。要知道何不鸣可是一个要体面,爱脸面的人物。虽说自己在迎圣城里,使得是灵鸟叼签的算命手艺,可也不能任凭自己的鸟儿探头,露面示人。无奈之下,只得在蛇婆的春闺大床上找了几片破布,胡乱围在身上,算是有个遮掩。“鬼脸小儿,有甚可看?还不前面带路。如若敢耍滑头,贫道就先杀这矮个子乞丐。”
何不鸣正了心神,脸色铁青,对着陈鬼脸威胁言道。陈鬼脸自知此时不是计较时候,于是背起昏迷不醒的孙乞儿,一边走在前面,一边在脑中初步打算。前文书说过,陈鬼脸的胎记覆盖了眼,鼻,口三处,对应了地下溶洞的三处要害。此刻地界,正处在“眼”,即为宝藏之意。而那旷世秘宝,被何不鸣得了,并且贴身藏着,自然不好下手取得。现在又被何不鸣胁迫,要求带其脱困。“小爷铁骨铮铮,也算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会做出放虎归山的勾当!”
陈鬼脸心下笃定,“鼻”是出路,定不会带何不鸣逃生。那唯一能走之路,便是“口”对应的深渊之渊。哪怕和这厮拼得同归于尽,也算除了一害,不枉此生。陈鬼脸大喝一声:“走着,跟紧小爷。”
说完只是走了几步,便停下磨蹭。“为何不走?”
陈鬼脸昂起头,用下巴指了指高处的悬崖臂展,“此处高台,小爷也不是猿猱猴子,如何上去?”
何不鸣看了一下上下高度,估量言语:“难不倒贫道。”
言罢,便大张嘴巴。只见口中狐舌弹动,虽没有如何嘹亮声响,却穿透力极强。不多时便唤来无数造畜诡物。有长了八字脚的蛇,有三个头的鸹子,有满是眼睛的老鼠,有全是耳朵的蝙蝠……陈鬼脸看得眉头紧锁,这些东西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恶心至极,已经完全脱离了生物的范畴,倒像是胡乱拼接的抹布。何不鸣捧起那只浑身眼睛的老鼠说道:“幸亏有你,才会悄无声息的跟踪到鬼脸小儿的踪迹,贫道还真有些舍不得将你拆分。”
嘴上虽是如此说话,可手上却好不含糊。直接从指头里抽出一根银针,对着老鼠挥针而去。顷刻间就将其肢解成各异的器官零件。紧接着,又对着其他造畜生物如法炮制。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拼出两条生有十多对鸹子翅膀的长蛇。至于其他的断肢废料,统统弃之一旁,全然不顾。陈鬼脸看得反胃至极,哪怕不去理会,鼻孔腹腔之中也满是血腥和脏器味道。实在是忍不住了,当即俯下身子,“哇哇哇”的干呕起来。何不鸣摆弄着自己的杰作,看着陈鬼脸的模样,微微一笑,嘴上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语:“城里的香满楼有一道名菜,唤作十味鲜。”
“是用苏眉头,星斑背,三刀腩,鲡鱼身,英哥尾,来重新拼成一条新鱼。”
“然后将新鱼一半蒸一半炸,使之有了两种风味。加在一起,共有十种不同的味道。故而称为十味鲜。”
“那十味鲜的做法,与贫道手段何异?只是君子不下庖厨,故作清高态势罢了……”何不鸣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陈鬼脸,脸上满是复杂表情。那表情中,有居高临下、有盛气凌人、有回忆、有释然,也有狰狞,亦有不甘。恰似当年在江北某镇,那个寻花问柳、豪赌成性的浪荡青年。挥霍满盘家业,落得一朝全无。最后只得入赘兽医世家,可又不思进取。靠着骨子里的恶毒狠劲,屠了镇上老狗,才靠着一颗狗宝,得了狐仙姑的半片狐舌。这一路走来,何不鸣有奇遇机缘,有傍身本领。可回头看去,不知从哪个人生的分叉路口开始,竟满是疮痍龌龊。原本以为能仗着光鲜衣裳将其掩盖。如今看来,依旧是徒劳。那鬼脸小儿,恰如何不鸣另一条道路上的自己。可两人已在不同轨迹,哪还有交汇的可能。一时之间,何不鸣竟有些恍然若失的情感。“发什么呆?走不走了?”
陈鬼脸见何不鸣一直盯着自己在看,生怕他顿悟了鬼脸胎记的秘密,于是连忙叫破催促。何不鸣回过神来,脸上又恢复了阴险毒辣的表情。于是唤来刚刚拼接好的多翅长蛇,拉着一行三人,摇摇晃晃的飞到了悬崖臂展之上。再看那多翅长蛇,因为负担过大,纷纷流出脓血,不多时便爆体而亡。“这回能走了吧?还不快些前方带路。”
何不鸣不做耽搁,催促言道。陈鬼脸也不再磨蹭,直接背起孙乞儿大步走在前面……那地下溶洞四通八达,如百年树木般开枝散叶,分叉无穷。咱们书说简短,剪断截说。只道是走了不知几个时辰。何不鸣的五脏庙里是咕咕作响,反观陈鬼脸也好不到哪去。只因他背上还有一人,走起路来更加费力。紧接着洞里道路越来越窄,何不鸣是越走越感觉不对劲,刚想叫住陈鬼脸问个明白。却见这鬼脸小儿忽然停了脚步。“为何不走?”
“到了。”
陈鬼脸回答。说完侧着身子,留了一条不大缝隙,扯开一个火折子让何不鸣观瞧。却见前方已经无路,赫然是一片无尽深渊。“这他娘的就是出路?”
何不鸣怒不可遏,瞪着恶狠狠的眼睛看向陈鬼脸。陈鬼脸把嘴一撇,轻描淡写说道:“你有造畜手段,再缝一条多翅长蛇,从深渊顶部飞出即可。”
“你让开,贫道要看看离地高差。”
只因洞口狭窄,何不鸣要越过陈鬼脸,才能探头朝上,去看距离地面的高度。可是何不鸣也不是愣头二货,自然会防着陈鬼脸从后面推搡。于是让陈鬼脸远远退后,空出大段距离。这样一来,就算陈鬼脸想使手段,何不鸣也能有个反应时间。陈鬼脸点头同意,于是放下背上的孙乞儿,乖乖退离十余步开外。“这个距离可否?”
何不鸣稍作估量,知道如此距离哪怕是御风疾走,自己也会有充足的反应时间。这才道了一声:“可。”
说完,何不鸣便探头出洞,朝着深渊上方的出口看去。只见蓝白天穹,由此看去,就如同碗口大小,此地距离地面,少说也有百十来丈。“戏耍贫道?”
何不鸣怒不可遏,“这么高的距离,鹰隼能否飞出,都犹未可知……”这话到一半,何不鸣就感觉背后有人,接着便有一只臂膀,直接推搡他的后背。何不鸣一个趔趄,想要伸开双臂承载洞壁边缘的岩石之上。可是此时重心已失,哪里还有调整余地。背后那人又是抬腿一脚,直接踹在何不鸣的后腰上。这下换做是谁,都再难平衡。“鬼脸小儿不可能这么快,难道是……”何不鸣跌落瞬间,拼了全力回头观瞧,发现原本昏迷的孙乞儿,不知何时已经清醒,正站在自己身后。原来,身中蛇毒的孙乞儿,只因口含龙鳞,不但中和了全身毒性,而且早就从昏迷中醒来。陈鬼脸正是以此为媒,做了一个扣子,引何不鸣入局。未曾想何不鸣生性多疑,却是百密一疏。正是:“相炮车马勾连阵,一招棋错满盘输。”
此时何不鸣双手死死扣在悬崖边缘,做着最后的挣扎。“贫道……要是跌落,秘宝也会遗失……贫道想和你做个交易。”
何不鸣说着,咬着牙关,费力的松开一只手,掏出怀中,取出那老蚺腹中的秘宝。陈鬼脸伸手夺了过来,拿在手上观瞧。只见那是一个一握大小的圆形水晶,正看反看,倒是看不出有何奇异不同。“这秘宝的……可起死人肉白骨……至于使用方法,你把贫道拉上去,贫道自会如实相告……决不食言。”
此时何不鸣只有一只手在悬崖边上,显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陈鬼脸将水晶秘宝丢到孙乞儿手里,蹲了下来,拿出怀中短刃,对着何不鸣说道:“小爷倒是贪财,我那兄弟也是好色,可是我们做人做事都有个底线斤两。”
“就算秘宝之事,再无人知晓,小爷也不会就你上来。因为……”陈鬼脸说着,挥起手中短刃,直接插到何不鸣的一根手指上。何不鸣顿时疼痛难当,哇哇大叫。吃痛之下,只得松开一个手指,凭着其余四指,艰难的扒在悬崖之上。“这一根手指,是还给我的蛐蛐兄弟。如果没有它舍命入耳,我早就因你的造畜邪术,死于敖司令私宅。”
接着陈鬼脸再次挥刃。“这一根手指,还给那没牙老军。你是何等丧尽天良,竟用人命做局,只为拖延我进山时间,当真是好生歹毒!”
“这一根,还给被你坑害的城中百姓。”
“这一根,还给乱葬岗中,因你纵容鸹子啄尸,而白骨露于野的无辜尸骸。”
陈鬼脸嘴上说着何不鸣所犯罪过,手上短刃毫不停歇。殊不知陈鬼脸说言这些,不足何不鸣为非作歹之万一。此时的何不鸣,只有一根囫囵手指。当然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嘴里也从原先的求饶之声,变为了满是咒骂言语。直至最后一刻,跌落入深渊之渊时,又凭着最后气力,大喊了一声:“……救我……”陈鬼脸大仇得报,心底却没有预想中的畅快。反而是听了何不鸣的最后两字,顿时有种不祥预感。因为何不鸣在最后时刻,不可能向自己求救。那还会是谁?现在地下溶洞之中,除了陈鬼脸和孙乞儿,其实还有一人。那就是化身成红毛婆娘的狐仙姑叶列娜。她自从与二人分开之后,就一直藏匿在暗处,不曾现身。可能现在发生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快走。”
陈鬼脸想到此处,不觉已是一身冷汗,当即拉着孙乞儿,准备快速逃离。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后,不知树上藏弹弓。”
要说狐仙姑对何不鸣见死不救,到底有何阴谋,对陈鬼脸二人又是否构成威胁。且看下回分解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