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陈鬼脸与孙乞儿久别重逢,自然是一肚子说不尽道不完的肺腑之言。这三年之间,发生了诸多奇之又奇的诡谲异事,当真讲起来,那必是要说道口沫横飞,嘴角挂白。可陈鬼脸正是个自幼听书讲古的人物,听得多了看得多了,难免心底痒痒,想要自己试试深浅。再一看孙乞儿也有兴致,当即长杆子挑灯芯,又沏茶又甩袖,端起了说书人的架子,准备甩开膀子大讲一番。“愣头小子谈机缘,胜也由天,败也由天,人生匆匆难悠闲,诗酒论百篇。”
“藏风纳咒阎罗殿,进也疯癫,退也疯癫,哪能两语述三言,敢为天下先。”
“还整了一首定场诗,不错。”
孙乞儿倒也悠闲,滋啦了一口茶水。顿时口中茶香四溢,喉头回转几下,才略带不舍的咽下。“要说这三年经历过往,不得不提及一人。此人师从竹剑,学艺十年;渭水钓江,无为而为。睿智里藏拙,不恭中有义;生得一身好手段,济世济民护家国。自是丈夫千百万,不如足下有这般。”
“此乃何人?”
孙乞儿见陈鬼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真怕他一口气倒不上来,憋死在当场。当即接了个话头,算是帮个场子。陈鬼脸见有了互动,也是起了兴致。连忙趁机换了一口气,一拍手中茶碗。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震得碗中浓汤震颤,又是将屋内氛围提了一个高度。“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那诸葛牛马是也。”
却说那“庄稼地里苗入土,脚夫倒着退来路。公鸡咽下天亮鸣,太阳西升东又落。”
只因时间倒着走,回溯来到三年前……那日无云无风,山水静怡如画。本是一副好景,却猛然从掩满枯草的井中,冒出一个人头。那人目光呆滞,身体僵直。正是经历了九年混沌漂泊的陈鬼脸,此刻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木讷的爬出了阴阳井。陈鬼脸满目看去,周遭皆是老屋残垣,乱石碎瓦,青苔铺地,杂草连天。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在地府。“小爷我还有命否?”
陈鬼脸躺着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回想泉水之中的幽闭混沌,不觉冷汗直流。只是腹中早已隆隆作响,已由不得自己再做耽搁。陈鬼脸随手薅起一把草叶,胡乱怼进嘴里,嚼出满腔子苦味,这才“咕咚”一声咽进胃里,有了几丝生气。“他娘的,真是世间美味。”
陈鬼脸虽是如此说辞,可却不愿再去吃上一口。只是把头探入枯井,大喊叫道:“孙儿兄弟,孙儿兄弟……”可井中空空荡荡,哪里能有回应。陈鬼脸瘫坐井旁,内心无比挣扎纠结。只因自家兄弟还在阴阳泉旁等着消息,大丈夫一诺抵千金,如果不回去一趟,还叫什么英雄好汉。只是泉中日月时间,着实令人打怵胆寒。如若再走上一遭,自己小命还不知能否保全。思绪百转千回,在陈鬼脸脑中弯弯绕绕。“死就死了,谁还没有个一死!”
陈鬼脸横下一条心,就要再次入井,折返回去。就在此时,不知是出了幻觉还是怎地。只觉得一阵阵烤肉芳香,像是钩链锁,倒马枪,直接扯着陈鬼脸的鼻子,栓得他再也动弹不得。紧接着一人从身后搭话,问了一句:“可是陈续?”
陈鬼脸回头,眼睛却不看来人,也不答言语,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那人手中的烧野鹿。那人哈哈一笑,将野鹿递了过去,说道:“本来师父让我一直守在井口,不曾想烤个鹿子的功夫,你就出来了。你说巧是不巧。”
陈鬼脸还是不搭话,直接抱起烤鹿,狼吞虎咽起来。直到“打个饱嗝翻肉末,喘个气儿怕倒嚼”的程度。陈鬼脸才将一副骨架,递回那人手里。说了一声:“多谢,你也吃点。”
那人看着骨架,当真是“和尚啃了不破戒,黄狗见了乱摇头。”
反观陈鬼脸,先是在衣裳上摸了摸手上油污,再是抱拳拱手,继续说道:“小爷还有要紧之事,一饭之恩,来生再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便纵身一跃,跳进了荒井之中。那人“哎呦”一声,连忙扯住了陈鬼脸的双腿,倒拔萝卜一般,将其从井里拔了出来。“师父说了,你不必再下阴阳井,你那兄弟自会跟来,与你相会。”
“当真?”
“师父说的,还能有假?”
陈鬼脸被倒控在半空,胃里吃食几乎要翻涌出来。好在那人身手也是了得,直接一提,就将陈鬼脸拉了出来,接着双臂斗转,便将其摆正了身形。陈鬼脸这时才看清这人样貌。这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生得是一双三角眼,蒜瓣鼻,拱桥瘪嘴还叼了一根草杆儿。身着宽大白色道袍,背上一根翠竹鱼竿。不羁中透着三分懒,俗气中带着七分仙。陈鬼脸看这样貌打扮好生熟悉,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于是问了一声:“你师父是谁?”
“一剑佩腰间,一竹渡江河。重阳观黑伞白袍的竹剑真人是也。”
陈鬼脸听闻,暗道一声“果不其然。”
顿时心中踏实许多,知道孙乞儿性命无忧矣。这才再而拱手报家门,言道自己姓陈名续,当日在鸹子沟乱葬岗,有幸受竹剑真人救命点拨。“我叫诸葛牛马。武侯本家的诸葛,木牛流马的牛马。”
诸葛牛马言语之间,又转述了竹剑真人当日在鸹子沟的心思,以及自己此番来意。说的是,竹剑真人早已料到龙王庙地下秘宝即将现世。可此宝乃是先天至宝,非寻常机缘能得之物。恰巧看了陈鬼脸的胎记形状,才知此乃天选之人,遂传授《虫经》之术。只是得宝易,求生难。走出那溶洞地窟,非要历经九难十八灾不可。故而阴阳井中的折磨,乃是应验。虽然年岁容貌未有改变,但心智和外界时间,都已历经九年。诸葛牛马说着,从背后抽出翠竹鱼竿,扯了几尺鱼线,弹入枯井之中。大有“闲适钓江野,枯井觅游鱼”的脱俗境界。陈鬼脸只看得个热闹,也不知道诸葛牛马使了什么钓技手法,只是一下,便提杆而起。但见那鱼线头上,赫然钩挂着一物。正是那溶洞地下的水晶秘宝。“这……”陈鬼脸不可置信,看着如此情况不由呆立当场。诸葛牛马微微一笑,说道:“时间刚好。我估计三年之后,你兄弟也会从安然无恙的从这里出来。”
“竹剑真人说我机缘造化,能带着此宝现世人间。可事到如今,只知它能起死人肉白骨,仍不知它到底是何物,也不知到底如何使用。”
诸葛牛马将秘宝递到陈鬼脸手中,“你将其对准光亮,仔细瞧瞧。”
陈鬼脸小心接过,拿到太阳底下仔细观瞧。却发现水晶本来无暇剔透,唯独中间有一个小黑点,算是不足的瑕疵。没想到诸葛牛马此时却说道:“看到那小小黑点了吧。那个才是这先天秘宝的本体,周遭的水晶,都是为了护其周全而已。”
“哦?”
陈鬼脸听闻,忽而想起一句老话。正是:“不识珊瑚不识玉,以为干柴与老冰。犀角象牙不入眼,只把黄铜比黄金。”
却说那水晶中的秘宝到底是何物?竹剑真人派徒弟诸葛牛马来此又是为何?且听下回道来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