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面对大活人,还是自己的师弟,哪里有不紧张的道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剃刀刘咬紧牙关,将刀刃侧倒,探到师弟的头皮上。接着深吸一口气,聚精会神的一刀刮下……哪曾想,“踩上高跷来屎尿,蹬起车子掉链子。”
原本不抖的手,不知怎么忽然猛烈抖动一下。那剃头刮刀锋利无比,只是轻轻这么一抖,刀刃就直接囊进了师弟的头皮。师弟只觉头顶一凉,心知坏了,当即大叫一声,准备制止剃刀刘。可是为时已晚。剃刀刘抖着手,一刀下去,直接削去了师弟的一整块脑瓜皮。疼的师弟抱着脑袋,满脸是血。哇哇大叫的跑出院子,顺着大街,直奔医馆寻人医治。好在师弟并无大碍,脑瓜皮也被缝了回去,念在同门学艺,也没对剃刀刘过多计较。但是,这一折腾可倒好了,剃刀刘的名声彻底在当地打响。当地上到八十老翁,下到三岁孩提,都知道老师傅有个不成器的小徒儿。这小徒儿是个手下没有分寸的楞种,学的不是剃头的手艺,而是刽子手的技法。哪有不惜命的主,敢在他的刀下剃头。老师傅见剃刀刘在当地已经坏了名声,就算未来出徒,也讨不到一口手艺饭。老师傅正为徒弟生计发愁时,恰好听闻朝廷在极西之地,发现了金矿矿脉,已在周围建设商圈。其中不乏夜宿区,冶炼厂,还有各种生活设施的集站,三百六十行一应俱全,唯独少了一个剃头匠的位置。最主要的是,当地矿工居多,来自五湖四海,谁也不认识谁。徒弟剃刀刘去了,起码可以讨一份生计。于是老师傅将徒弟叫到身边,将矿坑商圈之事告知。并且再三叮嘱他要好好磨练手艺,切莫再出什么差错。剃刀刘心说,“我这手艺虽差,但听说矿工命硬,不然也不会吃下矿这碗饭。师傅所言也不无道理,我不妨去那一试。”
想罢,剃刀刘挥泪拜别老师傅,朝着金矿矿脉而去。自此,学艺不精的剃刀刘来到了金矿矿坑,在矿坑附近租了一处三角搭子房,开始挂起招牌,为当地人剃头谋生。要说剃头匠这一行,大钱赚不到,小钱细如丝。前来剃头刮脸的都是些挖矿的大老粗,尽管剃刀刘手底下磕磕绊绊,偶尔见血。奈何这地界,他是独一份。手艺再差,也有人光顾。日子本来平淡无奇,一天天捱着。谁知一天入夜时分,剃刀刘正要打烊。忽而来了一个头发凌乱,胡子老长的邋遢客人。只见他满头满脸全是灰土,进了搭子房,直接往躺椅上一坐,招呼剃刀刘赶紧上刀。剃刀刘心说,哪有夜里来剃头的?别说光线不好,恐失分寸。放眼剃头匠这个行当,也没有夜里剃头的惯例。只因这剃头,既要搭肩,又要摸头。人有三把火,就在双肩扛着,头顶顶着。如果剃头匠夜里剃头,很容易扑灭了这三把生人之火。没了这三把火的人,要是走夜路或是去幽暗地界,极易遇到阴邪诡事。于是剃刀刘好心解释,那邋遢客人非但不理,反而对着剃刀刘破口大骂。剃刀刘无奈,只得操起刮刀,打上猪油皂,开始了忙活。可这一刀下去,剃刀刘就觉不对劲。因为之前有了刮人脑瓜皮的前科,所以每次剃刀刘下刀之时,都谨慎异常。稍有不对的地方,都会停刀查看。这次,剃刀刘略觉不妥,就停下手中活计,轻轻拨开客人的脏乱头发,细细观瞧看去。借着昏暗的油灯,剃刀刘竟发现那头发里,似乎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剃刀刘顿时心底一咯噔,险些失声叫了出来。只因那微弱金光不是别个,而是一小块未炼化的金石。这矿坑地界,金石一定是出自矿坑之中。当地官家有明文告示,说私藏矿石出坑,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即便是有人铤而走险,冒死私藏矿石,准备发一笔横财。可奈何,逢人出坑,都会有官家层层搜查。“他到底是怎么带出来?”
剃刀刘心里嘀咕,怕此事连累到自己,当即吓得脸色惨白。再偷看客人脸色时,却发现他早已经在躺椅上沉沉睡去。“难不成是挖矿时的矿渣子,溅到他的乱发中不成?搜查的官家是不是嫌弃脏乱,所以没有搜查这人的头发和胡子?”
剃刀刘心下思量,小心收起小块金石。然后手上也不停歇,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提刀刮动。就这样头发、胡子全剃的规整,剃刀刘叫醒客人,将其送走。那客人前脚刚离开,剃刀刘马上打烊关门。接着激动的对着“噼啪”作响的油灯,细数在客人头发里、胡子里找到的稀碎金石。这一数,足有六七小块。要是提纯炼制一下,少说能炼出一二钱的金子。剃刀刘估摸着,一天一二钱,十天就是一二两。如果干个十年八年,岂不是成了富甲一方的豪绅?想到此处,剃刀刘当即激动的双手颤抖,嘴里嘟囔着“苍天有眼,赚了钱回去孝敬老师傅”的说辞。天降横财的春秋大梦做了一半。剃刀刘渐渐冷静下来,发现还有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怎么保证每天都有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矿工客人。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怎么在取出金石时,不被他们发现。剃刀刘苦想一夜,终于有了眉目。可这一决定,却是违背了剃头匠行当的祖训,那就是“生人三把火,夜半不剃头。”
自此,就因为剃刀刘的这个决定,导致整个矿坑之中,都因此遭受大难。此乃后话,下回细表。单说次日清早,剃刀刘在搭子房的门口,立了一个牌子,上书:“我剃刀刘也是贫苦出身,心系矿坑中的弟兄。特对本店价目,作一调整,全当为矿中弟兄造福。”
“价目:白日剃头刮脸,十文。夜里剃头刮脸,八文。矿坑弟兄,如有乱头发、大胡子,夜里来刮,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这牌子一出,在当地可谓是一传十,十传百。众人都说剃刀刘这小子仗义,为了造福矿坑弟兄,哪怕是脏乱的头发胡子,只要夜里去刮,都不要钱银。一时间,剃刀刘的生意火爆,门庭若市。但来的客人都是赶在夜里,都是奔着不花钱去的。剃刀刘也是言而有信,只要是乱头发、大胡子,皆如牌子告示上所写,真就分文不取。就这样干了数月,剃刀刘多在夜里行事,趁着黑灯瞎火,还真就没让人发现。偷摸攒下的细碎金石,已经有百枚有余。他那个三角搭子房里,几乎都藏不下了。要说“钱少愁花,钱多愁藏。”
剃刀刘正为此事发愁,忽而想起城里还有一个唯一亲人,乃是一个远房老表。于是剃刀刘趁夜,偷偷给这个远房老表写了一份书信,让他前来为自己销赃。那老表本来不信,不情愿的到此一看,真是惊掉了下巴。于是连夜运出金石,到城里卖了一个好价。二人三七分账,几年下来,就赚得个盆满钵满。要说这人穷志短,人富忘本。剃刀刘起初许下回去孝敬老师傅的承诺,此时早已忘到脑后。好好的剃头生意,白天也不再开张,只等晚上剃头取金石。白天时候,剃刀刘就和老表一起,在矿坑集站的窑子里,花天酒地。有句古话叫,“钱串子倒提,花钱如流水。”
用这句形容剃刀刘的奢靡,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周围人的好奇。只因这一个小小的剃头匠,白天也不做买卖挣钱,夜里剃头还分文不取。这厮哪来的钱银来如此挥霍?驻守的官家对这二人留意观察,就发现那老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赶着一头小毛驴,趁夜进城。毛驴背上拖着鼓鼓囊囊的口袋,不知其中装的什么东西。官家估计问题就出在这包东西上,于是派人拦下老表,扯住毛驴一查。发现其中全是细碎金石。那老表一看事情败露,当即吓得屎尿齐流,连连求饶。但身犯死罪,求饶何用?驻守的官家二话不说,直接将剃刀刘和老表缉拿归案,次日就在集站中心,斩首示众。不仅如此,官家还对下矿的矿工,颁布了一道新规,那就是每次下矿时间,由原来的一日,改成七日。这七日里的吃喝拉撒睡,全部在矿坑中解决。此举只为减少矿工偷出金石的可能,也减少搜查的次数。但是却苦了这帮矿工。最主要是,他们都在夜里找过剃刀刘剃头。三把肩头的生人之火,早都灭了不知多久。本就生人气息不足,再在阴气极重的矿坑中过夜,定会发生奇诡阴邪之事。果不其然,次日深夜,只听矿洞中一声声凄厉叫喊,回荡在幽暗深邃的矿坑之中。“吃人啦!王老三吃人啦……”“赵二狗也吃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