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是为自己的糊里糊涂懊悔不已,且身上不济,分不出心思来和赵欣分辨是非。想来我该是穿越大队中最倒霉的那个了吧,自己有孩子了都不知道,就被人夺走了性命。我冷冷地瞪着脸色同样苍白憔悴的赵欣,“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想要害我为何要搭上自己孩子的命?”
不等她回答,胡亥已经松了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很足,直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胡亥动怒向来不声不响,只是阴沉着脸,森冷开口,“说,我从未入过你东明殿,你腹中的孩子是哪里来的?!”
赵欣被胡亥吓得不轻,手脚痛苦地乱舞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她四处躲闪的眼神,分明是心虚的表现。面对我时她可以理直气壮,分毫不让,可当遇上胡亥,她就是个loser。“凰娘,取守宫砂来。”
胡亥撒开手,命徐子婴把赵欣按住,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要亲自验明赵欣正身的准备,那至关重要的守宫砂亦是早已备下。云婵取来一小盒的红砂,在赵欣的脖子上轻轻一抹,让我亲眼看着那醒目的颜色长久不衰地停留在她白如脂玉的肌肤上。守宫砂这东西虽然有很大的几率是不靠谱的,但不可能一次有一次无。“你先是制造了本公子留宿东明殿的假象,至我与虞凉思误解,又是设计了椒房殿扶苏和她独处一室,意欲轻薄的局想让我们误会更深。再是这次假孕,借机害她小产,明葵夫人,好毒的算计。”
胡亥危险地眯着眼睛,把赵欣这些天搞下来的事情基本说了一遍。“夫君还数漏了,是我买通了御医,不让他们说出虞姬怀孕的真相,她自己不上心,宫人照顾不周全,还能怪我么?”
赵欣并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错,仍然不知悔改,“都是我做的是又怎么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夫君你啊。长子非嫡子,即是我的笑话更是夫君你的笑话啊!”
“我的长子?”
胡亥冷笑一声,招了初晗过来,“我的长子,从来都不是嫡子。而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永远也都不可能是嫡出。昔时是你自己非要嫁给我,本想你若安分守己,我就保你一世富贵无忧。可你干嘛偏偏要来作死!”
说着,他手上利索一动,再次扼住赵欣的喉咙,手背的青筋暴起,是准备下杀手。我冷眼旁观,初晗也没有要劝阻的意思。不是我心肠狠毒,见死不救,我想换做是谁今日处在我这个位置,都恨不得把赵欣千刀万剐,扔去喂狗。胡亥常时不爱多话,本不用同她啰嗦,这次全是为了消除我心中因赵欣而生出来的那些心灰意冷的念头。我只叹自己太傻了,太自负了,这个尔虞我诈的四方天内,我那点小聪明根本就不是这些深宫妇人的对手。让她死,让她死。既然我对付不了她们,那就干脆全杀光好了。还没能等赵欣咽气,门外就传来一声太监的张罗,“陛下驾到——”我心陡然一凛,这皇帝来得可真及时,就差一点,天底下就没有赵欣这个人了。随同皇帝来的还有赵高,见到女儿被她的丈夫如此对待,又气又心疼,却碍于陛下在场,不敢发威。“彘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皇帝只觉得胡亥是在给他丢人,忙让侍卫去掰开胡亥的手。双拳不敌四手,很快赵欣就被救了下来。她栽倒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可惜胡亥想要一点一点弄死她,浪费了些时间,不然她断断没有命活到皇帝赶来。“夯货!你的妻子才失了孩子,你就这般对待,可有一点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
皇帝气愤地指着胡亥,斥责道,又抬眼看了看病榻上的我,“来人,把这个谋害皇家子嗣的女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胡亥懒得同他辩解,几步退回到我身边,将听命上前的侍卫太监都踹了回去。虽是暗自势如水火许久,可他这般公然违抗帝令,诚令皇帝颜面扫地,气得差点就要自己提剑来杀。我正恨皇帝半路杀出来给我们捣乱,也不打算为自己分辨,闭紧了嘴看着胡亥对那些可怜的家伙拳脚相加。初晗吓得跪倒在地,哀声哭诉,“祖父陛下,我娘亲刚刚小产,身体亏损严重,再有多大的错,也请待娘亲养好身子罢!”
他所说的话虽然软弱,却是全心全意为了我着想。我心中感动,却也害怕因此而触怒皇帝,招来杀身之祸。“害死皇家子嗣的可不是我!”
我拿出了好不容易攒够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皇帝有些惊讶地斜视着我,却没有相信我所说,而是再加人马继续想要拿我。“你想要的,究竟是我的孩子,还是我的血脉?”
胡亥此刻除了赵欣暂时不想伤他人性命,却也被逼急了。他劈手夺过迎面挥刀之人手中兵刃,刀锋横扫,却无伤人之意,已是一忍再忍。可皇帝却全不顾惜半点骨肉情分,背过身去,不加理会。当他转身,腰间禁步微摆时,我听到胡亥若有似无的一声冷笑。那个史册上杀伐决断,无不冷酷狠准的帝王,若是能够被七情六欲所左右,才是真的贻笑大方了吧?嬴政和神魔的区别,应该就是有限的寿命和柔软的肉身了吧。可惜,我和胡亥是人。我们有七情六欲,会失望会愤怒。这些侍卫虽然是精英之身,却根本不是胡亥这区区少年。他一招青龙取水,轻易就击毙一人。十招之内,再无人能近我身。皇帝见他当年杀人,猖狂的很,便也真的怒了。竟真的自己提剑来杀,料想着胡亥不敢同他兵戎相见。孰知,他剑来时却被胡亥挥刀招架,丝毫不退让。“您是一国之君,亲自动手杀个弱质女流,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我扶着榻撑丝帐的杆子,努力忍着撕裂般的疼痛使自己坐起身。“朕要杀谁,何必在乎方式。”
皇帝轻蔑地俯视着我。这一刻我便明白,他之所以执着于要我的性命,不过是为了王者那唯我独尊的权威罢了。我和胡亥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挑战,已是越过了他的底线。“丽夫人到!”
门外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小太监,在这般冷然的气氛下还敢大声张罗,闻是杜蘅来,皇帝也吃了一惊。只见杜蘅衣衫单薄,只挂了一件斗篷出门,脸上病容难褪,苍白得没有血色。她三四个侍女搀扶进来,却还是走得踉踉跄跄,无力的很。身上病症未消,故而面见圣上时都不敢靠近,只远远下拜,声音漂浮虚渺,“陛下,虞姬是被冤枉的……明,明葵……夫人根本不曾有孕!”
她是皇帝爱宠,所言必定引皇帝侧目。皇帝收了剑,胡亥旋即丢开刀来把我搂抱在身边,我头倚在他肩头,稍稍缓了缓疼痛。这时跟在杜蘅身后的董淑贞站了出来,不疾不徐地与皇帝和我们行礼,“陛下,老奴曾在东明殿当差,能够为明葵夫人假孕作证。”
不等皇帝和赵高问起,她便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月前虞姬有孕,自己不懂所以不知,反倒明葵夫人察觉,于是明葵夫人花大价钱买通御医不许告诉虞姬她身怀喜脉。独刘行知刘御医不受收买,明葵夫人才又使计害丽夫人染上瘟疫,支走刘御医。老奴也因为暗中把给虞姬的堕胎药换成了安胎药而被诬陷偷窃,关去了别的殿室。”
“陛下,我家夫人正是因为触摸了东明殿送来的金银才会染病的。那些染了病菌的物证俱在,还请陛下过目!”
杜蘅身边的贴身侍女疾言厉色道,随即让人把赵欣送去的那金灿灿的黄金都盛了上来。我当时只在杜蘅身边看了看,不曾沾染。倒是杜蘅清点是,难免要直接触摸,因此而不慎染病。而那黄金并非陛下赏赐,也非赵高府邸所出,却叫皇帝看了脸色微变,有了相信的意思。“既然这贱人无子,又何必乔张作致小产来哄人?必是她自导自演,故意下毒暗害吾妻!”
胡亥扬声道,称我为妻,而轻贱赵氏,令赵高逗尴尬不已。适才一直不言的他,终于忍不住为爱女求情,张口闭口都是赵欣冤枉,赵欣也抓紧时间为自己辩白,“儿以为,虞姬不知自己怀孕,也不知儿假孕,想要下毒暗害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也不无可能,还请父皇秉公处理。”
“你口口声声说我下毒害人,那么可曾从我这找出那土牛膝来?”
我灵机一动,铤而走险试她一试。赵欣果然中计,指着我道,“臭贱人不许混淆视听,我药中的是红牛膝而非土牛膝!你还想假借土牛膝抵赖不成?”
“你非下药之人怎知是红牛膝而非土牛膝!”
胡亥目光一凛,抓住她的痛脚。赵欣方知道失言,连赵高也为女儿的蠢笨暗自摇头。真相自此分明,皇帝有些下不来台。我本想装作晕倒,缓解缓解气氛,给他个可以立马惩戒赵欣的台阶下。不料在我之前,杜蘅却因体力不支,真的晕了过去。把众人都惊了个手忙脚乱,因为她患的是瘟疫,除了伺候在侧的几个侍女都无人敢去抱扶。最终才被她们七手八脚地送了出去,皇帝忧心于她,也因此对赵欣彻底寒了心。对胡亥留下一句,“赵氏,你自行处置。不许杀。”
就匆匆随杜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