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齐穆舒的表情却印证了他所说的话，他的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是愧疚，愧疚？事到如今，在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之后，他觉得愧疚？“对不起。”
好像是生怕她没有听见，听清，听明白那样，他又再次说了一遍，深吸了口气，也提高了些许的音量。“这些年，是朕冷落了你。”
“可是当年朕得知了你父亲参与了毒害我母妃之事后。”
“朕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沉沉的，不知是否是因为顾青岚太久没有进食的关系，她总觉着明明每一个字都听见了，但她就是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毒害？可她从父亲那处听得的，明明是良妃娘娘委托他所做了些什么。怎么会是毒害。但还没等她理清楚混乱的思绪，就听见齐穆舒自顾自道：“可萧绰来报，说你父亲最终也没打算说出真相。”
“明明有关他谋反一事的牵连关与他都老老实实的找了供。”
“偏偏就是此事。”
他说着看着顾青岚的模样，那眼神好像要将她吸了进去一般。“想来，事到如今他最为牵挂的只有你，若当真牵扯到你的安危。”
他好像做了什么决定那般，顿了下方才开口道：“你父亲如今也已去了。”
“那好，朕再不追查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顾青岚无法忍受的出声打断他，可齐穆舒却全然不作任何解释，刚才那些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如今他只是带着那些香气四溢的吃食，一副和蔼的面孔，连哄带骗似的道：“只要你把东西吃了。”
“你和朕依旧可以像以前那般。”
他说着眼中流露出了丝丝怀恋，“朕从未打算废掉你的皇后之位，朕的妻子从头到尾，唯有你一人。”
他的神情认真，说话掷地有声，不似作假。事到如今，顾青岚哪里会在意他话中所言究竟，她对于他们之间的所谓十来年的记忆也只是转瞬即逝的碎片，可她父亲去了时痛苦的样子，还有他曾经对着鸢儿故作深情时候的模样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真实的记忆，要不是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否则非得当场呕出来不可。见她依旧不为所动，齐穆舒又道：“朕知道，你在为你父亲的事怪朕。”
顾青岚闭上双眸，终于是轻声开了口道：“他既然谋逆，你若按罪论处，我会怨，但我不会恨。”
“可现在。”
她说着，这次她脱离了沉默，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眼中已不见了泪水，唯泛着决绝的猩红，“为什么！”
她高声道。“为什么要让我看着，为什么要让我动手？”
她声嘶竭力的诘问着。“因为不这么做，你就得死！”
齐穆舒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的情绪，他也并不是如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已将任何事都掌握在了手中，已无法再由任何事触动他的模样。“那让我死啊！”
顾青岚终于得到了将情绪全部宣泄的机会，这些被囚禁的日子，她唯有流泪，满腔是怨是恨，是愤怒是悲哀，都不知道该像谁诉说发泄，星辰纵然给与了她些许慰藉，可终归，他并不在这场旋涡之中，他们纵使如今共生一体，他却永远也无法对她的情绪感同身受。但面前这人就不同了。“你如今在这里同我说些什么？”
她说着明明已决定绝不在此人面前落泪，然而如今说到情动时依然忍不住双眸含着水光，“回到从前？”
“你杀了我爹！”
她近乎于尖叫着说着，“利用我，让我亲手杀了我爹！”
“齐穆舒，你简直丧心病狂！”
她一边吼着，眼泪一边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我究竟是欠了你什么。”
她垂下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口中喃喃着。一次又一次，在她眼前，剥夺了她喜欢的，爱着的人的性命，好像只要这个人还依然存在于她的生命中，她就根本无可避免要不断遭遇这种事。“……”齐穆舒面对她的歇斯底里，只是静静伫立在那里，他的手微微伸了出来，却好像又不知该伸向何方，最终只是停在那里，停在她的面前。“朕的确教你亲手杀了你的父亲，可你父亲是罪人。”
他的声音平静的说着，“你那日也出现在了叛乱当场。”
“犯了这般谋逆的大罪，你父亲终究是要死的。”
他的轻描淡写再度点燃了顾青岚心中的怒火，“所以你说什么让我去劝劝他，可以饶恕他的话，都不过是在骗我。”
齐穆舒的沉默便意味着默认了，只是他补充道：“若他能开口，朕可以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他终究要死，朕不能让你也给他陪葬。”
“如今朕令人等皆信你为大义将你父亲诛灭，纵然他们心中有再多不快，朕也可以将那些杂言名正言顺的压下。”
他说着，微微身子向前倾了一些，“所以……”他舔了下嘴唇，“岚儿。”
他唤着。可这还算温柔的一声，却只教顾青岚浑身颤抖，“别这么叫我。”
他怎么配，怎么配？然而齐穆舒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将东西吃了吧，就算你恨朕。”
“活下去，才能报复朕，不是吗？”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好像有什么魔力般，而且他也的确很会劝诱别人，如果顾青岚当真已是无处可去，走投无路，也许真的会采纳他口中所言。可惜，她并不是。她的人生不在此，即使她对这个来自于齐穆舒母亲手中的镯子，究竟是什么，究竟有怎样的力量还不太了解。但她绝不信这镯子会将她就这样留在此地。顾青岚握紧了她藏在背后的手，在一阵沉默之后，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而后抖了抖露出的那只手，“你不方便吃？”
她点头。见她的态度终于有些松动了，齐穆舒那双金眼中也像被点亮了般，赶忙献宝似得将吃食端了上来凑近了递到她的面前，似乎是一碗粥，上面漂浮着泛着粉红的虾仁，看着的确教人食指大动。“你尝尝，若你爱吃，朕命人为你再多备些。”
他用勺子搅了搅，又仔仔细细的吹了吹，确认是不会烫伤她，这才舀了一勺。一边是伸出手将勺子放到了她的嘴边，一边口中还说着：“你多日未曾进食了，朕来前听太医的，这次且先让你少吃些，否则容易伤胃……”顾青岚的双耳中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如今这下得距离，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