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得了夸奖,顿时喜笑颜开。
“母亲,我把这一行写完就睡。”
“好。”
王氏顿了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孩子落下最后一笔,停笔收墨,她才淡淡道:“我刚刚收到了书信,说是……你父亲明儿就要回来了。”
松哥儿稚嫩的面孔也是凝重几分。
他乖巧地走到王氏身边:“儿子听母亲安排。”
短短几个字,说得王氏几乎要落泪。
她笑了:“我能有什么安排,到底是你父亲,到时候回来了,咱们礼数周全相待便是。你这段时日长进不少,可以拿给你父亲瞧瞧,也叫他欢喜欢喜。”
“好。”松哥儿终于又喜上眉梢。
安顿好一切,王氏才回到自己屋里。
夜深人静,只有身边的嬷嬷还在,她更衣洗漱睡下,睁着眼睛望着帐子外头黑影绰绰,突然有些期待了。
夏末的清晨,年轻的主母总是格外忙碌。
王氏张罗好一切,目送着松哥儿出门读书,转身又与章氏忙活着府里的庶务。
这上下打点的东西可多了。
如今她们除了府里的庶务要忙,也要忙自己名下的田庄。
这一忙活,大半天就过去了,转眼来到了下午晌。
王氏正想着要不要歇个午觉,等会儿出门接松哥儿下学,突然外头一阵热闹的杂乱,紧接着就有小厮快步而来,一下子跪在台阶下,欢欣鼓舞道:“二奶奶!!二爷回来了!”
王氏一惊,忙出了门:“在哪儿呢?”
“如今正在府门外下了马车呢,一会儿就到。”
小厮大约是得了赏赐,眉开眼笑的,脸上被晒得红红的,就像察觉不到这份火热似的,依旧咧着嘴。
又过了一会儿,沈瑞携翁姨娘稳步归来。
王氏立在门口处,远远相望。
但见那沈瑞一身雨过天青的长袍,以深墨色腰带而束,倒显得富贵大气,与过往有些不同;
他身侧的翁姨娘则着了一套苏方丝绵的襦裙,上身却是颜色更浅一成的胭脂色,莲步款款,垂在鬓角处的流苏轻轻晃动,连带着眼波流转,当真妩媚。
只不过这妩媚中透着一股精明,愈发明显了起来。
二人到了王氏跟前,王氏早早对着沈瑞福了福,行了个规矩的礼:“欢迎夫君回府,这一路操劳辛苦了。”
沈瑞见她温驯懂事,轻笑:“很好,府里可还好?”八壹中文網
“一切都好,屋子里已经备好了热水,你一路风波,天气又热着,赶紧去收拾了,我已让下人备了凉茶点心瓜果。”
见状,沈瑞愈发满意:“你如今也学得这样周到了,很好。”
说罢,他依旧不松开翁姨娘的手。
口中是夸奖,行动上却是一目了然的疏忽。
翁姨娘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掩面羞涩道:“见过夫人,请恕妾身不能给夫人行大礼了,这一趟回来也是不易……”
她这话说得欲言又止,似乎还藏了什么。
一旁的沈瑞就直白多了,抢过话头道:“元雁有孕在身,你吩咐下人给她备的一应饭菜茶水都要小心。她既有了孕,也不需向你行什么大礼了,都是一家子何必拘礼。”
王氏心头冷笑,垂眸应了一声:“是,都听你的。”
沈瑞牵着翁姨娘从她身边越过。
而王氏也懒得跟在他们身后受虐。
横竖一应物品消遣都是早已备下的,屋子里也有丫鬟服侍着,总不需要她一个正房奶奶去伺候丈夫与小妾吧?
王氏立马出门了,她还要去接松哥儿下学。
到了抚安王府,她迫不及待将沈瑞回府一事告知了丹娘。
丹娘眉眼沉沉,却没说话。
王氏有些不安:“嫂子……”
“别的不说,只说一点,他怕是还不知晓太太已经回了老家云州。你这会子回去……估计很难讨得了好。”
丹娘的话一针见血,令王氏面色白了白。
沈瑞是王氏的丈夫。
即便其他几房叔叔婶子想护着,也是鞭长莫及,估计王氏这次的委屈是受定了。
王氏苦笑:“这些……我早就想到了,今日是来与嫂子说一声,也好叫嫂子有个准备。”
丹娘还是心疼自己这位隐忍多时的弟妹的。
王氏离去时,丹娘特地吩咐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跟着,以保周全。
王氏感激不尽。
果然,马车刚到沈府偏门外,里头的婆子就神色慌张地迎了出来。
“二奶奶,不好了!二爷知晓太太不在,发了好大的火气呢!如今在正屋里头,把能砸的都砸了,还说、还说……”
王氏不徐不缓从车上下来,又抱起松哥儿,叫孩子稳稳落地,抬手给孩子理了理微微发皱的衣裳,眉眼不抬,语气平淡:“他还说什么了?”
“二爷叫二奶奶您回来后直接去祖宗牌位跟前跪着,说您不敬婆母,说您忤逆不孝……”婆子抖着声音,都快哭了。
沈瑞刚回来就给王氏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
再加上翁姨娘有孕。
他们俩算得上荣归故里,这般大的架势压下来,王氏往后在府里的日子怕是更难熬了。
也难怪这婆子慌乱。
王氏的日子不好过,连带着底下的人也会跟着遭殃。
这是一脉相连的。
王氏却很镇定,微微一笑:“把哥儿带下去,好好照顾着,厨房那边也依着从前那样来就行,我去正屋那头瞧瞧。只一句,没我的交代,凭他是谁都不准带走哥儿。”
说罢,她便让奴仆领着松哥儿从另外一边离开。
王氏理了理衣襟领口,缓步走向正屋。
还未到跟前就听见里头雷霆一般的怒吼:“你叫她滚过来,跪在爷跟前说清楚!!什么叫太太不在了,什么叫太太回了云州老家?我才不在数月,家里就生了这般大的变故!她好歹是我沈家宗妇,孝顺照顾婆母天经地义,怎能眼睁睁瞧着太太被送回老家?!”
怒吼声不断,伴随着噼里啪啦地巨响,应当是沈瑞又踹翻了桌椅,听得人耳膜嗡嗡,一阵烦躁。
外头的下人们都屏气凝神,耷拉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见王氏来了,他们一个个惊恐不安地望着她。
王氏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作声,自己走上台阶,推开了大门。
第一眼,她就与暴怒的沈瑞视线交汇。
王氏福了福:“不知二爷为了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夏日里天热,仔细别气坏了身子。”
她语气柔和,字里行间却透着冰冷,并无太多关心之意。
但沈瑞却没听出来。
他负手冷哼:“你还有脸问?我来问你,为何太太被撵回云州,你却什么都不做?有你这般做儿媳的吗?”
一旁的翁姨娘依旧坐得四平八稳,有些嗔怪地皱眉:“不是妾身说奶奶的不是,只是……太太最疼咱们二爷了,二奶奶也不帮着点儿,实在是叫二爷寒了心呐。”
王氏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口中回得飞快:“太太最疼的是二爷,又不是我。太太被大哥送回老家时,二爷又在哪儿呢?”
冷冷一句,叫在场两人都哑口无言。
沈瑞更是惊呆了,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