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秦军就应该战至一兵一卒,死不退缩。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秦军能撑到现在,已经相当对得起秦朝的俸禄了。几波冲击下来,秦军伤亡在500人左右,战损比超过了四分之一,在历史上,这也是有数的强兵了。一般军队伤亡率达到百分之二十就会失去战斗力,超过百分之三十,就会全线崩溃。因为打仗是一项高强度的运动消耗,它比世界上任何运动都要高出十倍、百倍的强度,首先是心理,随时面对死亡,处在杀人和被杀的环境中,人体会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在体力上,保持长时间的高强度运动,相当于把无氧运动当成有氧运动,这跟拿着大狙当AK用是一个道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打人的话,用不了三拳就会脱力。而打仗,是比拳击刺激百倍的运动。因为你没了力气,就等于死亡。几个亲兵抢到县令硕的身边,“大人,快逃吧!”
“我不走,我不走!”
县令硕奋力挣扎,头上的发髻被碰散了,长发在空中飘舞,状若疯魔,“我是始皇帝的县令,是这个下蔡城的县令,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尔等若要离开,尽管逃命去吧,我不会怪罪于你们。”
县令硕看着忠心耿耿的护卫,心中颓然。“大王义气尽,罪臣何聊生?”
“大人!大人!不要啊大人!”
亲卫们眼睁睁的看着县令硕拔剑横与颈中,剑光一闪,这个对秦国忠心耿耿的县令,就此殒命。县令一死,县尉新自然就成了下蔡城的最高军事统领。他振臂一呼:“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拜陈胜王,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陈胜王,陈胜王来了不纳粮。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陈胜王。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周围的秦军看县尉新的眼神都变了,他们只是逃跑罢了,这个县尉居然还给贼军唱赞歌?别说秦军愣住了,就连对面的大胜军也愣住了。秦嘉此时站上城头,看到下蔡城中有人唱歌,忙问唱的什么,传令官笑道:“那下蔡城的县尉新正在唱迎陈胜王的歌呐!”"哈哈哈——好,好,好!"秦嘉连说了三声好,“传令下去,让那些逃跑的秦军缴械投降,投降不杀!”
“城中凡是会唱迎陈胜王歌曲的百姓,统统不杀!”
“正常营业,开门的店铺,不杀!”
随着“三不杀”的命令传达下去,一些负隅顽抗的秦军守卫也放下了武器,乖乖的被俘。地上倒满了秦军和农民起义军的尸体,死去的尸体在低矮城墙处高高的堆起,这里是战斗最激烈,也是伤亡最大的地方。何明跟着小队长进入了下蔡城中,继续追捕逃跑的秦军。一个秦军跑到了巷子拐角,一转眼就不见了。何明这个小队共有十人,带队的是一个什长。刚才的战斗中,什长嗝屁了,还有三鹰因为逃跑被斩,现在这个十人小队,就只剩下何明六个人,其中还有两个被弓箭射中了小腿,一瘸一拐的跟着何明他们冲进来。至于为什么带伤也要进来,还不是因为钱嘛!古代士兵攻城后,将官往往会下达几日不封刀的决定,一是为了震慑敌人,二也是为了让大战后的士兵发泄情绪,掳掠财物。当兵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若是大战过后不能发泄,十有八九会闹兵变。许多军队更是以抢代赏,也省却了一大笔钱财,士兵抢夺的财物,还会上缴一批,这样底下的士兵和统领都能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何明在起义军里听老兵油子说起这件事,一直心生向往,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冲进了下蔡城,想要抢掠一番。尤其在大战过后,他杀死了四个秦军,胆气十足。“邦邦邦——”何明使劲拍着门板。“谁——谁——谁啊?”
门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是赵家娘子。听到女人的声音,何明把门拍的更响了。“邦邦邦——”“老乡,快开门,我们是大胜军,来给你们送温暖。”
赵家娘子趴在门缝里往外看,正好看到浑身是血的何明,血水顺着何明的衣角往下滴,整个人犹如尸山血海闯出来的杀神。“军爷,您去别处看看吧。”
赵家娘子的丈夫不在家,被征召去了北地,戍守匈奴。如今家中只有赵家娘子带着两个孩子,孤儿寡母的,更害怕了。门外,何明等的不耐烦,“我怀疑你窝藏官军,赶快开门接受检查,否则鸡犬不留!”
……门开了,赵家娘子被何明小队的人杀了,临死的时候,她祈求何明他们不要害她的两个孩子,何明做到了。可能不是因为心善,而是没有功夫。像何明这样的情况,在下蔡城中,不停的上演着。陈胜带领剩下的四万大军,一齐涌入下蔡城,迅速接管了下蔡城的城防、政务、治安、府衙。“传令下去,凡是侵扰百姓安宁,抢劫、杀人、放火、盗窃、违背妇女意志的,统统交由执法队。”
在与秦军的战斗中,秦军死伤五百左右,起义军的伤亡却在1000多人,战损比几乎是二比一。这一战打出了起义军的信心。跟以往的战斗不同,这一战的秦军虽是县令硕临时招募的乡勇,可他们跟真正的秦军也没有太大差距。毕竟秦军也是由这些乡勇组成。战时为兵,闲时作农。秦军就是以耕战立国,每每作战,也都是靠堂堂正正的正面战场硬刚,比的就是大军团作战。完全贴合《孙子兵法》中的,以正合,以奇胜。历史上的秦汉之争,说白了,就是秦国人打秦国人,最后朝堂的秦国人被在野的秦国人干翻,让刘邦摘了桃子。如果刘邦、项羽率领的是真正的,一点也没有受过训练的百姓,想要跟秦国军队硬刚,那真是一点胜利的希望也没有。秦国的耕战制度,在很大程度上,也为反叛的起义军打下了基础。陈胜对身边的吕臣道:“你带一队人马,亲自监督,凡有奸淫掳掠者,立即逮捕。”
吕臣道:“恐惹将士不高兴。”
“一人哭好过万人哭,咱们如果纵容兵士抢掠,与盗匪何异?燕雀终不是鸿鹄,非常人行非常事。”
随即他转身看着武臣一众人道,“若是大家还奉我为主,我必将带领大家创立不世基业。”
“若大家抱着抢一票就走的心态,那对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给你一笔钱财,你自去罢了,我绝不强求。”
陈胜话说完,在场寂静无声,却无一人动身。就连之前不服气的武臣,也如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在陈胜手下干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对陈胜非常佩服,认为他是天选之子,如果谁能够推翻暴秦,非陈胜莫属。跟着这样一个前途远大的人,日后荣华富贵,肯定少不了,谁又愿意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放弃远大的前程呢?陈胜扫视一眼,道:“好,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说法,那咱们就约法三章。”
“不偷、不抢、不杀,我治下的辖区,所有一切均按照秦律执行,只是一条,严苛的刑罚要减一减,除了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的重刑,其余刑责一律免除。”
“周文。”
“在!”
“你去与下蔡的县丞、县尉交接事务,确保无缝衔接,明日我就要看到店面开业,百姓生活如常。”
陈胜胸有成竹。在攻下蕲县、垓下后,对于如何处理政务,打理战后的县城,陈胜慢慢摸索出了经验。其实打仗嘛,打来打去,换的都是当权者。至于下蔡城的老秦人,根本不关心谁来当县令、县尉、县丞,他们只关心明天的粮价会不会涨、菜价会不会跌,道路是否通畅,会不会夜里下雨……周文和吕臣领命而去。“武臣、邓说、邓宗、邓忠,你四人带兵继续追击逃跑的秦军,务必一个不剩,全部抓来。”
陈胜非常眼热今日作战的秦军,这些被临时招募来的乡勇,战斗力比自己训练了半年多的民夫强不少,稍加改造,就是军中的骨干。至于田臧这些将领,则被他安排打扫战场,收拾尸体,顺便在城外安营扎寨。五万大军,对于下蔡城来说,实在太多了,根本容纳不下。好在城外有不少现成的木材,陈胜让分管后勤的周文雇佣了一批下蔡城老百姓,帮助建造营房,在短期之内,他都不会离开下蔡。“走,咱们去县衙看看。”
陈胜拍拍手笑道。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县衙进发。下蔡城被攻陷后,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不过一个时辰,整座县城便又恢复平静。逃跑的秦军,两条腿再快,也快不过马匹。还有一些乡勇跑回家,却被大胜军按照名单给抓了回来,当然这里面要多亏了县尉构,他掌握着下蔡城的兵员花名册,花名册上详细的记录了下蔡城兵员的姓名、年龄、籍贯、住址、形貌特征,事无巨细。除了没有相片,比之后世的身份证也不遑多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