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木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黄贺以为是那姑娘回来了,也没在意,专心对付着手里的饼子。那个人进来后也不说话,学着黄贺刚才的模样,翻箱倒柜,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黄贺嘴里塞着饼子,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干咳一声。吓!那人被吓了一跳!“谁?”
嗯?黄贺眉头紧皱,这个声音很陌生,而且还是男人的声音。“你是谁?”
听到黄贺的声音,黑影转身就要逃。“小偷?”
黄贺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那个黑影,反手一剪,扣住了男人的手腕。房门打开,淡淡的月光照进来,打在男人的脸上,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你是谁?快放开我!”
男孩奋力挣扎着。男孩吐字清晰,带着点内史那边的口音。黄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要偷东西?”
“你才鬼鬼祟祟的呢!”
男孩似乎被戳破了想法,面皮涨红,“这里是合香姐姐家,合香姐姐嫁人了,这里的东西自然不要,我拿一点,怎么能算偷?”
“嫁人了?”
黄贺想起那个身姿窈窕,容颜秀丽的女人,“小鬼,你不会是撒谎吧?昨天我还见过她,今天就嫁人了?未免也太快了。”
“就算是嫁人,怎么连个动静也没有?”
后世嫁人还得吹吹打打,闹上半天。在风俗、礼仪更重的古代,嫁人更是一辈子的大事,绝不会这么轻描淡写。男孩不服气道:“这有什么稀奇,合香姐姐嫁给了里长的儿子,是给他家做小老婆,不用三媒六聘。”
“再说了,合香姐姐就算想回家,她也回不了。”
黄贺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想回家也回不了。”
男孩眼珠一转,叫嚷道:“你先把我放开,放开我,我才跟你说。”
黄贺也不疑有他,松开了男孩的胳膊。谁知刚一松开,男孩就跟水里的泥鳅一样,闷头就朝门口跑。扑通——只跑了两步,眼看就能逃出生天,却被黄贺伸脚绊倒,摔了个狗吃屎。“小鬼,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鼻子会变长的。”
“我艹你姥姥!”
男孩破口大骂,“你敢打我,回家我就告诉我爹,让他过来打死你!”
黄贺慢慢抬起头,照着男孩就是一个耳光。啪——“沃日你仙人!”
啪啪——“我问候你全家十八代祖宗。”
啪啪啪——“我——”啪啪啪——“大哥我错了!”
啪啪啪——“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啪啪啪——“大哥您饶了我吧,您想问什么,我全都说。”
啪啪啪——“等等,等等,大哥,您别打了,我脸脏,我自己来。”
男孩也是块滚刀肉,不用黄贺动手,自己左右开弓,打的啪啪作响。谁说熊孩子教育不好?那是没找对方法。所以说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不懂事的家长。黄贺不喊停,男孩也不敢停手,只好一下接着一下打自己的巴掌。打到最后,脸肿的跟个水蜜桃一样。“大哥,求求您了,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黄贺笑道:“我也没让你打啊,是你自己要打的。”
男孩:我真的拴Q!"好了,别哭丧着脸,跟死了爹妈一样。"黄贺踢了踢男孩,“快说说,那个合香是怎么回事?”
男孩爬起来,盘腿坐着,“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这里叫东大里,里长姓钱,叫钱文良,你别看他名字好听,可东大里的百姓,全都恨透了他。”
“前年朝廷征发徭役,钱文良为了完成任务,把各家仅剩一个男丁的都派上了。”
“合香姐姐的父亲、哥哥、弟弟,一个没剩,全都被征发,到现在也没个音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而且他不仅公报私仇,还利用权力侵占百姓的土地、财产。”
“家中没有壮丁的,像合香姐姐这样的,稍有姿色,就被他弄回家当小老婆,他家里光是女人就有七八个。”
“东大里的百姓,提起钱文良,没有不骂娘的。”
男孩说的咬牙切齿,似乎是真情流露。黄贺点点头,问道:“既然钱文良这么坏,咋没把你也搞去服徭役?”
“谁说没搞?”
男孩双眼喷火,“我爹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被征发去北面修长城了,今年朝廷征兵,说要平叛剿匪。”
“钱文良那个王八蛋,把我哥也给弄走了,要不是我还小,肯定也逃不过一劫!”
黄贺来了兴趣:“你哥多大?朝廷剿匪,剿什么匪?”
男孩看着黄贺道:“我哥14岁,至于剿匪嘛,说了你也不知道。”
嘿!这小子,居然看不起我!“跟你说,我可是个大人物,手下有十几万人呢。”
黄贺笑呵呵道。“吹牛!”
男孩根本不相信,“这几天,村里人都说,合香姐捡回来一个野男人,穿的奇形怪状,连头发也没有,这个野男人不会就是你吧?”
啪——“再胡说八道,我抽你!”
黄贺可不惯着他。男孩捂着脸,一脸的苦相。打又打不过,骂又要挨打,真是倒了大霉了。“快说,剿匪是怎么回事?”
男孩摸了摸肿胀的面颊,老老实实的道:“具体打谁我也不知道,可我听里长家的帮佣说,好像是咸阳那边,出了个姓黄的妖人,他妖言惑众,坑害百姓。”
“朝廷为了替天行道,斩除妖邪,所以才征得兵。”
黄贺皱皱眉:“没想到将闾那小子,这次居然要玩的这么大。”
“三十万大军还不够,居然还要征兵,难不成他要凑齐百万大军?”
历史的走向发生改变,原本的秦二世胡亥,变成了将闾,秦国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动作,黄贺是无法预料的。“那你知道去咸阳的路吗?”
黄贺现在已经不考虑什么乌氏倮了,他必须立即赶回骊山,主持大局。男孩摇了摇头道:“我最远去过乌氏县,还是小时候父亲在乌氏县服役,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去看他,再远的地方我就没去过了。”
“你叫什么名字?”
黄贺对这个古灵精怪的男孩挺喜欢。男孩吸溜了一下鼻涕,“我叫徐长卿。”
啥?“徐长卿?”
黄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就你也配叫徐长卿?”
“我凭什么不能叫徐长卿?我爸姓徐,他希望我长大后,位列公卿,所以给我取名徐长卿。”
男孩似乎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字,不容许别人说他。黄贺自觉失言,连忙道:“对不起,你这名字起的不错,我相信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徐长卿摆摆手道:“小人不计大人过,原谅你了。”
“对了,忘记问你,合香姑娘是自愿嫁给里长的儿子吗?”
黄贺对女人的印象颇深。听了黄贺的话,徐长卿小嘴一扁,“当然不是啦,我跟你讲,整个东大里,没有一个女人想嫁给他钱文良的儿子。”
“为什么?你不是说钱文良是里长,家里有权有势吗?”
徐长卿压低了声音道:“具体原因嘛,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儿子已经娶过十几个老婆了,每个女人嫁给他,不出一年,保证暴毙而亡。”
“就上个月,钱文良的儿媳妇才刚出的殡,这棺材板还没焐热,就把合香姐给抓去了。”
“我看呐,合香姐惨了。”
黄贺闻言,怒道:“竟然有这种事?那乡里的亭长就不管吗?他们是干什么吃的?这里是秦国地界,难道不用遵守秦国的法律?”
“亭长?法律?你跟我说这个,我都想笑!”
徐长卿撇撇嘴,一脸的不屑,“亭长叫霍壮,是钱文良的女婿,你说,咱们乡里的老百姓,敢去报官?”
“恐怕还没到县城,就被他们合伙害死了。”
黄贺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东大里,居然成了里长只手遮天的地方。“那东大里的百姓,为什么不反抗?就这么任人宰割?”
“反抗?怎么不反抗?可是钱文良在东大里有兄弟八个,还勾结了六盘山的土匪,谁敢反抗?”
这么一讲,黄贺就明白了。秦人尚武,作战勇猛。可成年的汉子,十有八九都被征发去服徭役,服兵役去了,留在乡里的,就剩下些老弱病残。而钱文良勾结上官,逃脱兵役、徭役。这样一来,他们家族的势力就膨胀,就可以在落后的乡里横行,欺压良善。更不用说钱文良勾结了麻匪。麻匪可是秦朝的心腹大患,虽然没有造成大的伤亡,可是对于社会治安的稳定,是很不利的因素。所以秦律对于盗匪处罚是相当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