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愤填膺,无处发泄,伸手将满台芬怡的红蔷薇掀落。花,落了一地,满屋芳香四溢!一张书有字迹的柔色锦签顺着梳妆台飘转而下。那上面究竟写着什么?弯下腰身,纤手轻拾起它,雅致自如的字体入目而来:“百丈蔷薇枝,缭绕成洞房。蜜叶翠帷重,浓花红锦张。张著玉局棋,遣此朱夏长。香云落衣袂,一月留余香。”
红蔷薇,代表着‘热恋’的红蔷薇!我即惊愕,又困惑,究竟是何人?能入得兰苑,竟敢犯下这放肆之举……怔怔地坐了良久,额上密布的冷汗润湿了鬓上的发,微微调整了呼吸,馥郁的芳香沁入五脏六腑,起身,抬起脚,临空而下,竟是停顿了准备走路的动作,向来自翊惜花、怜花之人,怎能践踏如此妍丽的花朵?何况清雅的它们原本就属无辜,只怪那鬼魅一般的登徒子……终不忍踩在零乱一地的明丽花朵之上,只得弓下身躯,将它们一一拾取,哪知一不小心,手掌便被这些漂亮花儿之下浅浅的叶刺扎破了几处,沁出点点腥红!清晨初醒便见了血色,不禁弯蹙着双眉,有种不祥的预感漫彻心扉!正巧这时,屏风外有了响动,服侍我的丫鬟银儿走了进来,见了我,盈然一笑:“呀,小姐,你起得真早!”
瞥见我手上的蔷薇花,她自顾着笑了笑:“原来小姐喜欢红蔷薇,一早就起来采摘了,让银儿为你插在花瓶里吧!”
她主动地接过我手捧的大束花朵,当看到我手掌上点点红迹,赶忙将花放在一旁的梳妆台上,作势就要出去找药粉为我包扎!“不要紧的,不用包了!”
“这怎么行?一会儿玉小姐该责骂我照顾不周了!”
她紧张兮兮地道。“真的不要紧。如果可以的话,请你转告你家玉小姐,我今日就离开贵处!”
我不假思索地说出心中所想。“小姐,您才刚住下……”她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极为迷惑。“去吧,我自己梳洗就行了!谢谢你!”
婉言几句,我走向外厅,打算自己动手梳洗,身上的印迹可不能让她看见了!“可是……”跟在我身后的她叹道。“麻烦你知会于她了!”
我站在脸盆架边客气地道,伸手在木盆里掬水往脸上一拍,神清气爽。不能让冬辰陷入危险的境地,我要阻止他!“那……好吧!”
她终于顺服地传话去了。我长舒一口气,继续梳洗!自己动手换好衣衫,我好不容易才将浓墨似的长发绑了个马尾,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满意地转圈看了看自己的得意之作,真是爱极了这一头长发,不由得轻声哼起了小曲儿!突然有人推门冲了进来:“听说小姐要走?”
被吓了一大跳,我回转身看,方浩一脸急色地站在面前。怎么回事?不敲门就进来了?好在我已穿戴妥当,不禁有些责怪地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不好意思,忘……忘记了!”
眼里闪过浓厚的歉意,他有些口吃地道。见他这般,我只得语气一软:“好吧,也不怪你。我是要去京师阻止冬辰,不让他陷入危险。”
“那,我送你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他脸上露出善意的笑。“可是,四少和玉小姐那边……”毕竟他是人家的护院,我总不能随便支使他。他眉头舒展,缓了一口气道:“少傅大人与四少本就是旧识,关系甚笃,不碍事。”
“那,好吧!”
既然他这么说,我便恭敬不如从命,白得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保镖。“小姐,小姐,玉小姐同意了……”银儿跑进来,见到方浩,当即楞了几分:“你怎么在这儿?”
方浩突然有些表情不自然,讪笑着道:“花小姐要去京城,我得护送她。”
“哦,对,是这样的!”
我搭话为他解围。“麻烦你和玉小姐说一声!”
“这样呀!那好吧,我现在就去!另外,我和金儿已经在花厅为小姐备好早膳了,小姐快快去用膳吧!”
银儿未作多想地道。我笑意领受。本就聪明的她便匆出门通报去了。“去用膳吧!”
我朝门廊处移步道。方浩头一低,步履轻快,“我去备车!”
玉小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得知我心意已决,也不多加阻拦,备了些细软赠送予我。早膳过后,我在方浩的陪同之下踏上了进京之路。这个名满天下的焰国都城,究竟有怎样一番风雨在等着我?坐在车内,心情从容淡定多了,不似当初从江州狂赶至渔阳那么不安。因为焰国皇帝病丧的消息已遍传各地,路途中很是平静,未遇到任何阻挠,急赶三天后,我们平安进京。在我的主张下,我们直接投宿了在京城颇有名气的聚福客栈,并未按方浩的提议去四少在京师的梅园。京师重地,再加上天子新丧,原本应该是关卡严密,我们却一路轻松进京,极可能是有人故意使然,这中间说不准会有什么祸患,不该再将四少牵扯进来。暮色苍茫之下,焰国都城灯火阑珊,城池轮廓显得极为雄伟壮丽,大大异于婉约柔美的江州。我立身窗前,无心观赏眼前景色,心中知晓应该先去烈日营。“小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方浩推门进来,手中托着一盘茶点。“去烈日营!”
我闭上眼睑,双手在水袖之内紧握着无瑕玉璧,微叹着说。“什么时候?”
“时间紧迫,就今晚。”
我看了眼垂眸的方浩,道:“你就别去了,我自己前去就行了。你先回四少的梅园吧!”
“这怎么行?”
他失声道,双眼瞬张,似凝集着无比坚决的力量,看得我心中一凛,这样子的方浩似乎不像是方浩了!见我无从表情,他缓和着说:“为了小姐的安全着想,我必须跟着你!否则他日我无法向四少以及少傅大人交待。”
听他语气,我是拿他没办法了,松口说:“随你吧!”
烈日营两个时辰后,我们赶到了烈日营。黑夜如魅,月色被云层遮挡,沉沉暗暗的。营帐里处处篝火,明亮有如白昼,镶嵌着烈焰与太阳的旗幡在阵阵夜风里显得精神抖擞。夜巡的士兵在营帐之中来回流动,井然有序,气氛异常肃穆。“干什么的?”
营帐前值夜的哨兵老远就毫不客气地拦下了我们的马车,高声大气地查问。我正思索着,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顺利入营见到这位右将军。营帐内驶出一辆马车,车夫边赶车,边朝我们气势十足地嚷嚷:“闪开,闪开……”何许人物,竟然这个时候从军营里堂而皇之地驾车而出?我伸手拨开车身侧面的窗帘,正好瞧见华丽的马车从面前缓缓驰过,窗帘亦是开着,坐在车里的是个中年文士,秀儒之气颇浓。相互打了个照面,他一脸不可思议,惊状莫名。难不成没见过美女?迅速地放下窗帘,我耸了耸肩膀,无以为意。刚回过神,车帘被人一掀,两个士兵探进头来,就着火光朝我看了看,然后放下车帘,操着粗哑的声音说:“你们可以进去了!”
怎么回事?这可是烈日营,我刚才还在担心进不去,现在竟然不需要严厉的盘查、不需要我开口说一句话就能进入,这也太简单了,比进焰月营还容易!车行不久就停了,方浩为我打开了车帘,“小姐,请下车吧!”
下车发现,我已到烈日营中军大帐前,不由得小声问方浩:“刚才是怎么回事?”
不料方浩还没来得及回话,帐中便走出一个中等身材的武将来,声若洪钟:“花小姐远道而来,请进!”
暗自称奇,他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狐疑几分,我不露痕迹地打量着他,心想他该不会就是那位右将军卫健吧?表面镇静地道:“您是——”“在下便是右将军卫健!”
他爽朗一笑,引步在前。即来之则安之。同是昔日大将军麾下虎将,风慕乔可算君子,面前这位将军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心中作如此想,当即随他入帐,也不慌张:“卫将军既知小女子身份,我就不客气了,夜半前来叨扰实属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