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依旧在前奔,伏在我背上的他却没有任何回应,完全没有了动静。吐在我耳边的气息渐渐轻了,腰上那粘粘的液体似乎越来越多,一阵淡淡的血腥之气传散开来!他受伤了,身上流着血!我脑子里闪过一阵惊恐的慌乱,握住缰绳的手不知所措,马匹偏在这时不听使唤,步伐渐乱,害得我整个身体开始颠来倒去,心中的担心越来越甚,慌然地高声大叫骑在前面老远,为我们开路的方浩:“方浩,方浩……”他的手渐渐无力地从我的手背上滑落了下去,身形跟随着我左右晃动着,似乎失去了意识似的,完全不能自主!我惊怕到了极点,不断地狂叫:“方浩,方浩……”策马在前的方浩闻声调转马头,如风而至,“小姐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惊然地看着趴在我背后的烈焰明,似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他身上在流血!”
我悚然道,“方浩,快把他扶下来,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
呆楞的方浩连声轻斥,使我身下的马停止躁动,然后翻下马背,吃力地将已晕厥过去的烈焰明从马背上扶下,单手将我从马背上接了下来。我半扭过头,发现自己腰侧之处,雪白的衣裙上满是血红,湿湿的一片,好不惹目,心加速地跳了起来。难道刚才是他为我挡住了身后刺来的刀?恍然彻悟,我蹲下身体,伸手轻探于他腰身之处,触及他潮湿的衣衫,吓得缩回手,掌上全是刺目的鲜血,就像那艳红的蔷薇一般,在月光下开得灿烂极了。“烈焰明……”“太子殿下腹上有伤,并不是刚才打斗所致,而是因为动武扯动了原本就未愈合的伤口,血流不止!小姐,快,来帮帮忙,让殿下平躺在地上,我身上有随身携带的创药,得先为他止血!”
方浩也是一手血红,大气也不敢出地紧凝着眉,眼中隐忧渐深。我依言将他的上半身从方浩的手中小心接过,轻轻地平缓放下,让他舒服地枕在我双席地平张的双腿之上。轻薄的红色衣衫之下,他的身体水一样清凉,俊颜沉静,清眸紧闭,鼻间的气息弱如游丝,原先丰润的脸颊煞白如蜡,惨淡得没有一丝光彩可言。眼前的他,虚弱得怕是连三魂七魄中仅剩下的那一魂一魄都快要散去了,哪里还是我所识得的那个骄傲得让人讨厌的高高在上的东宫之主?一旁的方浩腾出空手,飞快地解开烈焰明的腰带、衣衫。落入我们眼中的是——他的腰腹之上,整整缠了厚厚一层丝帛,那丝帛早已被血染透,触目惊心。他身上的伤如此严重,还奋不顾身,全无顾忌地来救我……伤怀不已,眼中不自觉地盈满了热泪,紧握住他凉意浸骨的双手,想以此给他些温暖,眼看方浩用刀尖挑破有些凝固的丝帛。就在丝帛被割开的同时,我猛地倒吸了几口清冷之气,泪哗然而下……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模糊一片的颜色迷了我的眼,泪掉得更猛了。那伤口必定是极深极深的,否则决不会涌出了那么多血!是谁,忍心向他这么近距离地痛下杀手?脸色严峻的方浩吃惊之余,动作熟练从他身上撕下几片衣襟,简单地为不醒人事的烈焰明拭了拭血渍,然后掏出身上装着药粉的小瓷瓶,轻抖瓶身数次,将药粉均匀地撒落在伤口之上,准备从身上再扯下几片衣襟。我看了看他那一身粗布衫,柔淡地说,“等等,用我的衣袖吧,丝织的,软一些!”
然后伸出了我的手,示意他将我宽长的原本就被铁甲兵割出了口子的衣袖撕下做纱布。方浩憨实的脸顿住,马上意会了过来,嘴角竟扯了个笑容,轻撕下我半截轻纱衣袖,赶忙为谨慎无比地为烈焰明包扎了伤口。完成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遍布在他额上的汗早顺着发际流得满面都是。“殿下伤得太重了!不知是何人所为!”
“一定是亲近之人近距离刺杀,否则以他的武学造诣,绝不可能伤重如此!”
我不容否认地肯定道,心中泛起柔和之绪,暗想正值这多事之秋,烈焰明,你可不能死,快给我醒过来!这个国家未来大局尚未尘埃落定,你必须得活着,坚强地活着!“方浩,眼下时局乱不堪言,为皇上举行的国葬在即,我们必须将他送至安全之处,他必须以皇储的身份参加国葬!”
方浩面有难色:“可是,小姐,殿下的伤这么严重,身体虚弱,又气息不稳,如果再剧烈动作,血流不止,恐危及性命。”
“不行,身为东宫太子,他必须被送回皇宫。如果皇帝国葬他都不参加,那些奸侫之臣岂不是更加有借口废除他?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离都城还有多远?”
我动脑略加思索,冷静问话,语气果断。“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离最近的西城门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知恩不报枉为人!烈焰明,今晚你救了我,我花点点在此立誓,就是用爬的,也要想办法把你平安送进皇宫。何况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冬辰,甚至有可能是为了整个焰国!我看了看双腿之上美颜不再的烈焰明,下定决心,“方浩,你快去旁边树林,用树木和藤萝现制一副担架!既然不能骑马,那就我们二人合力,将他抬回去!”
方浩眼中闪烁着几分佩服之气,连声问:“可是,小姐,你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得抬!还不快去?”
我不耐烦地轻吼起来。方浩见状,起身迈向树林!不知为何,眼中的泪,竟又是串串珠琏一般,滴落下去,润湿了烈焰明纯净得没有任何骄傲的脸,躺在我麻木的双腿之上的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子?竟有着让我心疼的能力!“烈焰明,你别死!看在你的老师冬辰份上,看在你的国家臣民份上,你别死!”
心中所想,化为轻喃呜咽之语。这个血色的月夜,为何我要为你落泪?扪心自问,浅浅的阴郁堵在了心尖。当方浩手脚麻利地制好了担架,烈焰明仍未转醒,真是令人担忧极了!我与方浩通力合作将他抬上了担架!真不是普通的沉!我伸直有些麻痹的腿,伸手探了探烈焰明的鼻息,“还好,他的气息似乎比先前平稳一些了!”
“小姐,你走后面吧,殿下腿部会略轻一点。我走前面,也好带路!”
真是心思细密呀!看着面前这个外表健实的汉子,我点头同意,步至担架后步,作好了准备。若不是大将军失踪,想必他应该是一身富贵,锦衣玉食,现在却和我这个不小心穿越到古代的女子一起并肩作战,扶助这个身份尊贵的病员。我有一种预感,躺在担架之上的烈焰明一定会成为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君主,眼下这条艰辛的路不过是他所需经历的磨难之一。趁着月色,我们双手用力将担架抬起,脚下步伐尽可能地平稳,尽可能地迅速。只是一阵,细嫩如花蕊的手便被粗糙的担架扶手磨破了皮,渗出的血与汗在手心里融合,疼痛一阵一阵,我使终咬着牙,没哼出半声,紧紧攥住扶手,不容有半点闪失。时间紧迫,夜路难走,时而脚下磕绊,时而身形歪倒,双手仍用力地一个劲儿地死死保持着担架平稳,直到我们都走得汗流浃背,仍是不发一言,在渐浓的晨露中坚实地走动着每一步。然而,安躺在担架上的烈焰明晕迷如初,生气全无,连半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看在我心里万分焦急,眼泪忍不住又要掉出来!烈焰明,你这个死小子,快点给我醒过来!你要是不醒,我花点点就是下地府也要找你算账……可是,他根本不会听我的话,说醒来就醒来!期待他醒来的心情随着脚下步伐的走远,从自信变成了无可奈何,最后竟不得不默默地向苍天诚挚地祈祷:你快醒来吧,我不想欠你……夜色里,他安详地静躺在担架之上,我每走一步,身上的重负就加重一分,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不爱惜自己,就为了来保护我?西城门上的灯火已经远远在闪烁,引导着我们一步步靠近。那灯火之下的城门,偏又黑洞洞地,与这清爽的月色组成一种奥妙的诡异。我们抬着昏厥的他,走得极为艰难,尤其是我,连吃奶的劲儿都快使光了,双腿不住地打颤。越是接近西城门,就越是感到不妥,明天的这个时候,皇族子孙,满朝文武、普通百姓就该为皇帝举行国葬,若是被那些有异心的权臣知晓他身有重伤,该如何是好?“方浩,我们不能这样送他进城!一旦他受伤的消息走露半点,国葬之上他焉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