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窗前美景妙不可言,周围静得没有人声。我一动不动地躺在躺椅里,保持着一种姿势不变,难以忍受,想使上点劲,又扯动这一身上下的新旧伤口,痛苦得都快发疯了。唉,变成废人了,这一身上下,得几时才能好彻底呀?尤其这手腕上长长的口子,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呢?还有我的脊背,像是断了的,将来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这是什么地方?谁救了我?烈焰明呢?冬辰呢?尝试着对着空气叫了两声,没有人应话,简直徒费力气!算了,想来想去也是白想,反正自己没死,已算万幸。叹口气,闭眼,静心,过了好一会儿后,耳边开始传来麻雀般唧唧喳喳的说话声。“唉,晓兰,别进去!小姐伤重,需在静芳斋静养,不得打扰。”
一名女子将话声说得极轻极轻,生怕惊扰了我似的。原来这里叫静芳斋!一个静字,一个芳字,组合起来真是名符其实呀!只是这么一下子,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字,以及这美丽的院落。“晓芙姐姐,让我看一眼啦!反正她还没醒,就一眼好不好?”
来人央求着说。“不行,绝对不行,就是没醒也不能进去!”
“这样呀?”
嘟哝着的声音明显心有不甘。“昨天我想要进去,晓芙姐姐也是不让!”
另一个娇俏的声音亦是不满地道。“哎呀,晓荷,你怎么和晓兰一样胡闹?我都说过了,小姐受了很重的伤……”叫做晓芙的女子解释着说。“晓芙姐姐,我听送膳食的小桂公公说,她长得很美,像天仙一样,是真的吗?”
话声里充满了好奇。“当然是真的!”
晓芙有些骄傲地说,接着又神秘兮兮地道:“动脑筋想想,少傅大人英俊非凡,是咱们焰国上下有名的美男子,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博得他的百般呵护?你们不知道,当初少傅大人亲自送小姐来静芳斋时,那心疼的眼色……啧啧……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是冬辰亲自送我到这里养伤?这么说,我当时看到的幻影真的是他,他及时赶到皇陵救了我!我突然觉得心里很受用,挑了挑眉,心想他是心疼我的,美滋滋地淡笑起来!“这倒是!少傅大人还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任何人!”
“晓芙姐姐,以前你不是一直说少傅大人有断袖之癖嘛?怎么这回……”这些个丫头,还真八卦,连断袖之癖都给想像出来了,接下来又不知道该编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了!偷听无罪,嘿嘿!先不打断她们,我且听下去再说。“小丫头片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叫晓芙的女子否认道。“不承认了?”
说话的宫女咯咯笑起来。“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少傅大人对这位小姐可是关爱有加,说不定……”她们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成了一团。隔了一会,娇俏的声音有些纳闷儿地说道:“可是,我怎么从太极殿那边听说,殿下昏迷的时间里,一直叫着‘花儿,花儿’,会不会就是这位小姐呀!”
嗯?她们说的是烈焰明!那这么说,我现在身处的静芳斋,是属于皇宫?照这么说,这几个丫头都是宫女了!“嘘!听说在国葬之围时,施相反叛,起了拼杀,殿下原本身有重伤,不敌落败,是小姐挺身在前,力拼保护殿下,然后殿下又为救小姐被刺杀,最后小姐为了救殿下被叛党踢成重伤……”晓芙讲得绘声绘色,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想象力。“到底是谁救谁呀,我都听糊涂了……”先前心有不甘的宫女不甚明白地问。“就是他们相互救了对方呗!”
“唉,殿下到现在还没醒,整整三天了……御医署现在闹腾腾一片,上下乱作一团,因为还没救醒殿下,被靖王爷训得灰头土脸!”
“求老天保佑,让太子殿下早日醒过来吧!”
“求老天保佑,让我们焰国最英明神勇、最风流倜傥、最……的皇子殿下平安醒来吧!”
这宫女的话真好笑,崇拜烈焰明到了极点!我回味着她们的话,意识到烈焰明还没死,首先是狂喜,可还没高兴彻底,又黯然郁闷——他还昏迷着,没有醒来!想到那天的情形,我到现在还能惊出一身冷汗,连自己都佩服自己超强的勇气与毅力,竟然能与铁甲兵对抗!三天……原来已经三天了!这么说我也是昏迷了近三天才醒来,烈焰明的伤比我重多了……又慌然担心起来……再凝神静气地听闻,小宫女们像又找到了什么新话题!“哎呀,你说嘛,你说嘛!”
“好,好……我跟你们说呀……”“咳咳——”故意提高了几度的沙哑声音硬生生地切断了三个小宫女的话。我轻合上眼敛,微微一笑,听出他沉稳的脚步声,透着心急。“见过少傅大人!”
显然,正讨论在兴头上的宫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慌了神,连忙行礼,声音不停地颤抖。“晓芙,点点醒了吗?”
他的声音柔似窗外飘飞的细绵雨丝,又藏着忧虑的心思。“禀少傅大人,小姐……小姐还没醒!”
先前说话流利得不像话的晓芙,怯然地道,想是怕被责备,说话结结巴巴。“噢,下去吧,一会儿将熬好的汤药和粥膳端过来!记得,粥要熬透,熬软,不要太烫!”
他一边吩咐着,边急匆匆地朝我所在的房间走来。“是!”
宫女们喏着话,廊道里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远。“吱嘎——”门轴转动,发出了细长的声音,在耳边清透地回响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我泄开一条眼缝儿,看到了他青黑色的靴。倏然地,他的大手滑过了我的额,辗转流连在我清莹的脸颊上,用已粗糙不少的指尖来回地抚摸着,久久不舍放下,轻盈如云彩滑过天空,温润如雨丝坠落在花蕊之上,转来阵阵既深且浓的情意。我没急着睁开眼,享受着彼此之间安静的不受外人打扰的相处,就像我们曾经在万花山庄时的相处一样,闲雅自然。或许,我从遥远的时代穿越而来,不过是为了这样简单的相伴!他的手最终执起了我满是深浅不一伤痕、涂了药膏且此刻被绢布包裹得仅露出两三个指头的手,深握住,然后举起来贴在了他皓泽无度的脸上,两种热度合在了一起,紧密得没有缝隙。“点点,你是要让我心痛吗?为什么还不醒来?”
他的话声很低很低,是只说与我听的细语轻言,虽淡淡然,却自有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悄然落入我毫不设防的心。决定不再逗他,我张开眼,认真地注视着弯膝半跪在面前的冬辰。他的脸清朗依然,灿然的双眼盛着一种无可消除的忧郁和伤感,痴惑于我。我启颜道:“醒来,看到你真好!”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他十二万分惊喜地道,焦虑一消而散,就像黑暗终于被光明所替代,又像花儿迎来了盛开的季节。“点点,你终于醒了!答应我,你再也不要这么冒险了,好吗?我害怕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害怕你再次堕入那样的危险,害怕自己赶不及去救下你……”我想,他真是被吓坏了吧!一直以来,所见的他总是斯文地带着一团书卷秀气,即使动武,那也是自信之极,风流豪迈的,从没像现在这样急躁与彷徨。一层幽微的满足浮上心尖,我应了他的话:“好,我答应你!”
这个多情思恋的男子,拍着我的手,像个大孩子似的,笑得天真烂漫,令人神驰心醉,沉溺其中。良久,他抚平我因为伤痛而皱起的眉,恨不得代我领受周身的疼痛一般怜惜地问:“痛吗?”
“嗯,痛!”
怎么能不痛呢?脊骨断了,左肩骨也裂了,手腕上还有条长长的血口子,手掌就更不用说了,抬烈焰明时被荆刺割破,又被弯刀所伤,虽接了骨、上了药,却动弹不得,加上古代没有麻醉药与镇痛剂,一身上下像散了架被重新组装过,不痛才怪!没想到借了人家的身体,感觉神经还是这么灵敏,真希望自己是个感觉迟钝的人,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