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想不到连你也不会说真话了。”
我笑罢，现在竟连他也不愿意说真话了。这世道，人的变化竟然可以这么大。“娘娘，在皇宫里，能不说就不说，能少说就少说。”
他还是那副认认真真的模样儿。“你果然变了！”
在心里默念了他的话，我郁郁不欢地道：“留步吧，不用送我。”
“娘娘——”他挠着头，别扭地拉长着话声。“方大人请留步，本宫自己能回宫。”
不知道是讨厌自己这身份，还是讨厌他不若从前般自如的样子，我没能说出中听的话来，朝来时方向小跑离开，听见他在身后使劲地叫着：“娘娘，娘娘——”因为跑得急，在转角处不小心，和迎面来人撞在了一起，朝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发现我撞到的人身披宽大的黑披风，整个脸面被罩在黑色的斗蓬里，看不真切，只知道是个女子，手里还拎着篮子，篮子里的饭食正溢着诱人的香味儿。正打算开口责问，她已经弯膝跪在了地面上，慌里慌张地道：“奴婢向皇后娘娘请安。”
奴婢？我双目扫向她露在裙沿外的绣鞋，那分明是一双有地位的女子才穿得起的鞋子。感觉到我的注视与怀疑，她赶紧又退了一步，掩住了鞋子。悲悲切切地道：“娘娘，请您大慈大悲……”“半夜三更的，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肯定有问题，否则她怎么会装扮成这样？何况早不送晚不送，现在子时已过……“奴婢，奴婢是为如月王送夜宵。请娘娘开恩。”
她吞吐着道，头压得更低了，完全不给我看清他面容的机会，但她的声音很动听。“哦，是吗？”
总觉得她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来。“娘娘，奴婢曾受过如月王恩惠，因此即使他落难，奴婢也愿意照顾于他！”
她仍是不抬头，话里的意思倒是真了几分！“真是忠心可鉴呀！去吧，本宫也困了，没时间在这里蘑菇。”
算了，她即是不敢见我，也是有难言之隐，永秀宫前前后后都是侍卫，谅她也不敢如何，我也就不勉强了。“谢娘娘！”
我走后，她隔了一会儿才报谢。烈焰宏被禁，还有几人有胆量去探视他？这女子也不是一般人呢！我猜想着踱步回宫时，老远就见晓芙正提着灯笼，站在宫门前不住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朝外张望一下。“娘娘，奴婢都急死了，您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听她一说话，就知道她是急得不知道怎么表达了，换了平时她要是敢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自己都得掌自己的嘴巴！眼见她急得满头大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了？还怕我走丢了不成？好歹我也是个皇后，难不成还有人敢劫了我去？”
“娘娘——奴婢见您同皇上一起离殿，正想着您一定是去太极殿了，结果太极殿派人为娘娘送御赐点心时，奴婢才知道娘娘根本不在太极殿，急得三位妹妹都出去找您了！”
她的小脸表情臭臭的，很委屈的样子。“好了，乖晓芙，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笑脸一张，我就飞跑进去，不给她唠叨的机会。“皇后娘娘——您慢点儿，小心摔着！”
“不会的，我是长跑冠军的呢！”
主要是晚宴上吃得不多，逛了一大圈下来，肚子太饿，一听有宫庭御厨精心制作的点心，那还不拿出百米赛跑的速度来？高成听了我的话，果然让人将永安宫的花园恢复原样儿，只多送了些盆花放进来，多为玫瑰，打着健康的花骨朵，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开得正艳。红的、黄的、白的都有，颜色鲜丽，异香阵阵。一大早，我没事找事地修整起花草树木来，先是让晓兰去领了工具，然后身着简单朴素的衣裙，大张旗鼓地在园子里捣腾来捣腾去。秀儿、晓兰、晓荷、晓芙四个协助我，一会儿为我递剪刀，一会儿为我递绑扎枝条的细布条，一会忙着浇水……其他宫女、太监全围在周围，聚精会神地看我用尖尖十指熟练无比地摆弄着奇葩异草，无不惊叹。渐渐地，园子里的原先花叶累赘的一草一木渐渐变得枝疏叶浅，各具神态，层次感极强。“娘娘，您真是心灵手巧。”
丫头们争相赞赏。“是吗？这还只是粗略修剪，若得了空，一一细裁后，那才叫美呢！从小就爱花，看不惯这么好的花被糟蹋了！看看这株火焰兰，多漂亮，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好在昨天我眼尖，差点儿就被工匠给扔掉了。”
我将它移栽到了小盆里，小心地端到了廊亭之中。“呀，娘娘，它那么小，怎么还会价值连城？”
晓芙问。“当然了，火焰兰可并不常见，就是见到也不容易养好。尤其要培育到它开花，真是难上难，加上物种珍稀，当然价值不菲了！”
呀，亲亲火焰兰，你可是我的宝贝，哈哈！“娘娘，太傅大人求见！”
一小太监走近报道。“冬辰？”
放下手中的小锹，我直起腰身，拍掉了手上的尘土，道：“快快请他进来。”
一旁的宫女赶忙将早备好的一盆温水递到我面前，等我洗毕，又奉来丝巾，周到得找不到一丝缺陷。皇宫里的生活，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呀，如果照这样下去，我这一身骨头都该变懒了。“是。”
不一会儿，英姿勃发的冬辰带着春风般的笑，昂首阔步地由外殿入口处朝我走来。碍于众多旁人在场，我只能装出一副皇后的样子，充一充场面。“参见皇后娘娘！”
他以礼相待，作了一个深揖。我学着样子免了他的礼，吩咐除了晓芙外的其他人都下去。待众人走后，我才张开了笑脸，轻快地道：“现在没有外人，坐吧！”
“我后悔了！”
坐定在我对面，不算大的凉亭木桌因为他的到来显得更小了。站在我身边的晓芙见状，轻声道：“娘娘，奴婢为您和太傅大人沏茶去！”
真是个识趣的丫头呀！“为什么后悔？”
我当然知道他所说的话意，但现在后悔还有什么意义？不管是否名正言顺，我已经成了皇后，就算他一开始只是为了国家利益才出了这么个招数，烈焰明却并不想我这么快就脱离掉这个身份。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封建社会里，事实的发展不会随着人情而改变，而触犯君王的下场就更加能想像得到。“我后悔为了焰国百姓让你假冒纱国公主，成为他的皇后。”
他淡雅的笑含了一丝歉意，说得倍显艰难，书生似的手有些踌躇地搭在一起。要知道他是个多么信奉君权至上的人，能说出这话，显然已是极端不想再看着事情照现在的样子发展下去。“有用吗？冬辰？”
我又笑，却不知道自己的笑什么，心中想，走一步看一步吧？难道还有什么人力可以让烈焰明彻底地死心吗？太难了。“如果我带你走……”他的表情是那么坚定，那么有信心，可我心中忐忑难安，总感觉到会有事发生：“这话可以说却做不得，即使你是太傅！你要知道他已经是帝王，不再是从前听你淳淳教诲的学生，也不再是需要你赴汤蹈火去营救的东宫太子！”
“我不愿意看到你不快乐。”
他眼对眼地深望着我，秋波光华，浓淳如酒。“舞凤公主被刺的案子，能查出来吗？”
大概只能找出真相，才能救得了我了！这是我唯一寄望的。叹气摇头，他恍惚着神情，凝思不语。心一下凉了半截，若是连他都犯愁的事情，怕是再难查出了！思绪飘转，我又想起昨下午册立清媚为妃的事来，灵机一动地道：“倒还有个办法，或许能奏效！”
他仍是只顾着沉思出神，脸面上的烦忧之情更盛了。“冬辰？”
我伸手推了推他，关切地道，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嗯？”
他猛然清醒，迎面看我，感到不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
他疑惑不明的神情将我的期待打了个零零碎碎：“没什么，只是感觉而已。你刚才在说什么‘奏效’？”
“选妃！”
自古以来，没有帝王不是后宫三千、佳丽无数的，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似的帝王！为他选成百上千个美人充入后宫，再加以我的培训调教，一定能将他迷得晕头转向，到时……哈哈，看他的情有独衷能价值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