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严装以待的方浩见状,连声问:“娘娘,您病了!”
“不要紧,走吧!”
我安慰着他,勉强入轿,歪在轿子里内,稍觉好过一点。送使臣这样的大事,假扮皇后的我不能不到场呀!“起轿!”
一声令下,轿若飘絮般被抬了起来。巳时,轿至皇极殿宫门。“落轿!”
轿的前辕打停在了地面之上,发出微小的叩碰之声。“请娘娘落轿!”
晓芙雀鸟一般的声音,欢畅地入耳而来。绸帘轻挽,宫女双双前来扶持,因为头痛得厉害,落步而下的我险些没站稳。走了两步,烈焰明修长的手如期而至,像知道我会歪倒一般,预先揽住了我的腰,报给我一个纯净的笑:“皇后小心!”
“谢皇上!”
头略低,正要行礼,却被他阻止。“皇后不必多礼!”
他心细如发地让我微微倚靠在他肩边,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副美好合谐的画面,新帝与新后鹣鲽情深,而我感觉由心地别扭。“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不下十数名朝官衣着鲜丽,朝我跪叩有仪,那情势真是五体投地。“各位大人请起吧!”
礼节性地请起他们,我朝一旁异服的使者团走过去,一一颔首致意:“大人们代父王亲送舞凤至焰国,一路上舟车劳顿,惊心动魄,好不辛苦。现今舞凤业已安身于焰国,日后回国之日必是少之又少,还请各位大人放心归去,转告父王,就说凤儿想念他,定当遵照他老人家的平生夙愿,助两国友好和睦,共同御敌,构筑美好家园。”
“护送公主乃臣等此生之大幸,何况臣等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公主成为焰国一朝国母,此生无憾。两国邦交来日方长,臣等一定将公主的话带回给王上,请公主安心吧!”
使臣团成员对立而泣,又喜又悲地,多数眼泪纵横,一番离诉之情跃然脸上,看得焰国众官亦是泣然。待脸面稍霁,他们在宫门前对我跪地而礼:“皇后娘娘,臣等这就归国了!请娘娘千万保重!”
“快快起来!各位大人这是……”为使臣者代表一国君主,按理只需弓身行礼即可,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行跪礼的。“皇后娘娘,臣等这一去,此生怕是带难见到您了!就算是臣等在此最后一次向您请安吧!”
众使臣久跪不起,泣诉陈词。一般说来,古代远嫁至他国的女子的一生都难以再回故乡。从前在电视上也见得不少,什么‘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如此等等,可我从小到大,还真没见过大男人当着如此众多的人嗷嗷大哭成这样,而且他们还都是身兼重职的一国要员,当即感染了这种别离之情,心下一软,鼻头一酸,忍不住也跪下地来,隔着些距离泪流不止:“舞凤恳请各位大人好生照顾父王,求各位大人成全!”
“公主……”“皇后娘娘……”两朝的官员见状都落泪不止,呼声四起!身旁的烈焰明适时搂抱住我因激动跪地的身全,带我站起身来:“凤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的心愿,众位使臣一定会为你完成的。也请各位使臣大人放心,朕向苍天盟誓,将用生命呵护贵国的公主——朕的皇后。”
他的手力量适中地握紧我的,异魅的眼神万般坚定。他的话似乎还有一层更深的含义,但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失神的这一刹那。使臣们已被百官簇拥着起了身,“公主,臣等去了!”
“让舞凤送各位大人一程吧!”
我诚心诚意地道,心想总应该送他们出皇城的,如此,也不显得小家子气。“朕陪同皇后一齐送各位使节!”
烈焰明秀雅的脸面显得亲善极了,一扬手,宫门侧面十余辆马车满载着贵重物品,缓缓行驶至御道中央。后面跟随着大队亲卫队,领头将军正是昨晚在华极殿前匆匆见了一面的郭少将军,在阳光下显得威风八面,英姿飒飒。见了我们,他翻身下马,箭步上前,单腿触地:“臣叩见皇上,皇后娘娘。祝皇上、皇后娘娘万岁千秋!”
“去吧!务必护送纱国使臣顺利归国,并请向纱国王上表达朕的一片感激与敬畏之情!”
眼神际会,烈焰明与郭李达成了一种君臣之间独有的信任与共识。“臣领命!”
在他垂头的那刹那,眼神不着痕迹地望向了我,似乎有话要说。想起昨晚他的言语,想起在江州他为救我甘冒风险,赠匕给我自保;若不是那把匕首,我的小命恐怕早就呜呼哀哉了,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接受他的拜见?心间感动莫名,遂上前一步,仰望他高过我的脸面,柔声道:“少将军一路小心!”
“谢皇后娘娘关心!”
他更加成熟的脸,盈着浅笑,刚毅无比,转身踩蹬一跃而上,手一拍,那马感应似地腾身而起,像胜利在望的嘶鸣,在八月桂香的浮尘中顺着御道引领在前。车行缓缓,尾随其后。紧接在后的是数辆华丽的车骑,使臣已在百官招呼之下安坐其内,撩开车帘,望道而驶,渐离宫门。“上车吧!”
烈焰明亲手小心谨慎地将我扶上御辇,而后踩上脚踏,正色坐在我旁边,一手轻扶在我背部以稳定我身形,摆出肃静的帝王之姿。包括秀儿在内的宫婢数名,步行辇旁,随时候命。少数位及一品的官员乘车跟随帝辇之后。如此,整个队伍前有纱国精骑,中有国礼车队,再有郭少将军的护送卫队,后为使节车队,终为我们落座的龙凤御辇,方浩所带领的锦衣卫队扫尾。一行浩浩荡荡地穿行皇城,朝南城门挺进,引来百姓夹道欢呼,腾声似海。坐上车,我方才想起众官中,没有冬辰的身影!昨晚他在迎宾殿与使臣共宴,按理说他应该在场才对,为什么偏偏不见他呢?侧眼,昨夜几乎彻晚未眠的烈焰明没有半点倦怠之色,神清气闲,目不斜视地望着庞大的队伍前行,仿似在思考着什么重大事件。察觉我看他,他狭目灿然:“瞧这皇城,民心安定,祥和之气扑面而来,一片繁华呀。”
他分明知道我想问什么,却避而不答,感慨似地对着眼前景象叹服一番。“怎么不见太傅大人?”
我还是忍不出问了出来,但为免他发怒,用了冬辰的官阶别称。回答我的是不以为意地一个反问。“担心他么?”
眉轻扬,我将他的面部表情仔细扫了一遍,确定看不出他有什么怪心思后,才坦然答了话:“担心。”
“等送走使节,我带你去梅苑见见四少,太傅大人也在那里。”
淡语轻言,疏如初识,他的双眼望着前方,扶我的手未有动作,保持着难得的静寂。在行至南城门之前,我们就这样装扮着世人前高贵的帝后,却一句话也没有。因为队列庞大,又是城中行驰,车马速度较为缓慢,队伍出南城门时已是阳光普照,接近午时。送行队近临高壮的城门,摆开了阵列,众使臣与焰国官员相互致意,又从车内纷纷伸出手朝我与烈焰明挥手作别,相较宫门前的大礼,城门前的送别简单多了,郭李所带领的卫队在双方人马道尽离意后,悄然掠至众使臣后。于是整个使节队伍变成了由纱国精骑打头阵,焰国侍卫队垫后的长蛇阵,在明亮的艳光之下朝南急驰驱进。所有停步在城门前的人,都望着使臣离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高成!”
身边人终于开了口。高成从队列里钻了出来,站到了他面前。感觉好像等了几个世纪一样,总算听到他开口说话了,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晕眩的感觉似乎因为他开口说话变得轻了一些,用指尖揉了揉额头,余光偷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烈焰明,表情还是那般让人看不出名堂来。他与高成耳语了一阵。众官上车,队形立即换了方向,列成了数列,以尾作头,行回转之路。宫女们将车辇四周的数重纱帐放了下来,以阻隔强烈的光线。车行不久,御辇改道行驶,由方浩带着锦衣卫亲自护驾,与众官的车骑背道而驰。“饿了吗?”
在沉静了许久之后,他从车侧取出一个小巧的食盒,微微揭开盒盖,朝我递过来,车帐内顿时芬芳馥郁,好像是桂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