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别吓我。这大清早的。”
小绿显得有些害怕,有些哆嗦地道,大概以为真的是鬼魂显灵了。“小姐……”小蕾以眼神止住小绿,扶着惊乍不已的我,欲语还休。泪眼迷漫,面前桃花像隔着层雾般,美若幻境。他来过了,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冬辰他还活着。我记得刑台之上,烈焰明反复对我说了几次的话“花儿,老师已经走了!”
这话一定还有别的意义,一定是这样的。“冬辰还活着。”
“啊——”小绿惊叫起来。“小姐,人死怎能复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蕾不断强调着道,大概以为我又在犯糊涂了。其实我很清醒,再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的时刻了。“不,他是真是活着。刚才他来过了。”
“小姐,你醒醒,你看着我的眼睛,公子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要面对现实。”
小蕾焦急万分,使劲地摇晃着我的身体,想让我停止胡思乱想。“他是真的还活着!”
我吼道,将两人都震呆了,因为我从没有对她们发过这么大的火。不理她俩尚未反应过来的神经,我挣开小蕾仍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飞快地冲入房间,着手开始收拾衣物。“小姐,你这是要干嘛?”
两人齐齐进屋阻止我,强行抢走我正整理的衣物。“你放手,我要回皇宫,我要找烈焰明证实冬辰还活着的事实。”
我夺过被她俩抢走的衣物,放进包袱,十二万分认真地道。“小姐,你真的认为公子还活着吗?行刑时,你就在现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小姐,就当我求求你了,你不能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了。这半年来,你整天魂不守舍、痴痴迷迷,人都消瘦成这样了,看得我的心都碎了。”
小蕾苦口婆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的小绿使劲抓住我的衣袖,哭得泪人儿似的。是呀,我亲眼所见冬辰身首异处呀,难道我是真的疯了么?可转念一想,今晨脸上的热泪是真真切切存在,难道鬼魂也会流泪么?自己现在攥在手里的这条丝巾又作何解释?它总不会自己长了翅膀飞回来吧?还有昨晚,我暗夜立身檐前,所听见的那一声叹息,真的只是我日思夜想所致么?又想起三个月前,我午睡时房间里新雪融化的可疑脚印儿。可那时在房间外不远的小绿说并没有看到有人进入,庵主让人搜索全庵也没找到半个人影,疑窦丛生呀!见我动作有了迟疑,沉思反复,小蕾止住泪势,试探着说:“小姐,你没事吧?”
不对,冬辰身怀绝顶轻功,掂花拂草可谓炉火纯青,那时候他采摘刺槐花的曼妙身姿还在盘踞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况且烈焰明的武艺来自他的传授,如果不是修为已臻化境,哪里教得出如此高足?来无影去无踪、行动似清风对他而言应该不难办到。再者,他毕竟是烈焰明的恩师,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可见一般,至情至性的烈焰明心性不至于低劣这般,聪敏若他,是决计不会让自己的授业恩师斩首示众的。那日他虽然对我的行为感到暴怒,却提前问斩,当时他吼吏官的一句话,我尚记得清楚明白:“午时?难道你想让朕的老师永不超生、灰飞烟灭吗?带人犯,斩!”
众所皆知,一天之中,午时三刻阳气最盛,若在此时被斩的犯人,阴气即时消散,连鬼也做不得,为示严厉惩戒,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在这时开刀问斩。也就是说,在烈焰明的心目中冬辰并不是恶人,就连他在盛怒之下的话语的细微之处也自然流露出他对冬辰的感激尊敬。不会错的,冬辰一定还活着,只是一直躲着我,可是他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一定要亲口问问烈焰明,一定要弄清楚心中的疑惑。“小姐!”
小绿嘤嘤啼哭着,眼巴巴地看着我道:“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和小蕾该怎么向婆婆和王上交待呀!”
说完,她哭得更凶了。“别哭了,快收拾行礼,随我下山回皇宫。”
我将包袱打好结,挂在肩上,心情无比愉悦地道。如果我所想的真的,一切该多么完美!小绿闻言依旧泪眼盈盈,小蕾则是不知所措。这半年间,真是难为她们两个了,整整比在江州是瘦了一大圈。我抚着她们瘦弱的肩,和颜悦色地道,“别楞着了,快收拾行礼,随我下山。你们的小姐我没有疯,正好着呢!我有种纯粹的直觉,冬辰的确是活着。”
这一次,两人没有再反驳,而是注意到了我已下定决心,不会再改变心意,便奔回房间,乖乖地收拾东西准备行程。四天之后,皇宫宫门大开,太监竞相走告,由外至内的传报声重重叠叠,此起彼伏。“皇后娘娘回宫啦!皇后娘娘回宫啦!”
我携着两个丫头,站定在皇极殿宫门,望着高高的红墙以及那绵延起伏的楼宇发呆。“小姐,这就是皇宫吗?”
小蕾问着话。“嗯,这就是皇宫。”
我浅浅地答。三人之中,只有小绿雀跃着感叹:“皇宫真漂亮!”
是吗?我心里默默地念着,情思翻涌,牵着两个丫头的手步履沉重地走进去,宫门的侍卫们毕恭毕敬,一字儿排开半跪行礼。“皇后娘娘,奴才来迎接您了。”
高成提着衣摆前襟,带着一群太监宫女飞快地从玉带桥上跑过来,隔着老远就开始大喊大叫,大概以为我回皇宫就不会再离开了,这样他也省了每月的奔波吧。等高成走到面前行礼时,我淡声问:“他在哪里?”
“娘娘,皇上正在御书房。”
高成的脸笑开了花,很是乐意地回答道。“带我去见他。”
听了我不带感情色彩的话,高成略低头,脸色似乎有了些变化:“请娘娘上轿。”
赶了四天路,我不想再走路,是以交代两个丫头跟在后面便上了轿。下轿后,我三步两步急跨到书房门口,分明见烈焰明正伏在堆满了奏折的桌案上浓睡,依旧夸张的红色纱袍坠地而铺。示意两个丫头及高成候在门口,我举步入内,待靠近他时,发现他睡得极甜,打着轻微的酣声,头部枕在左臂之上,左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右手正握着朱笔,笔尖上的朱墨早已晕化在了成色上好的宣纸之上。我试着伸手轻轻地去抽他压住了边页的画纸,不想却惊醒了他。一双似喜非喜的凤眼陡然睁大,“我不是做梦吧,花儿……你回来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直到确信我是真的站在他面前后,兴奋得手舞足蹈,先是赶紧把朱笔放置至砚台边上,然后忙着整袖正冠一番,而后像怕我发现什么似的将先前他压住边儿的未成画幅的画一把扯下揉作了一团,扔进了案底。“我……我没有想到你会回来,那画……画得不好,又被墨污了……”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活泼得好像才是他真正纯真的只有二十一岁的一面。一时之间,我竟不忍问出心中想法,硬生生吞回了明明已挂在嘴边的话——冬辰还活着吗?清了清嗓子说:“什么画?我看看。”
我弯腰去拾,他则是火速地抓住了我的手,似乎并不想让我看到。从他手上传来的瞬间温柔一转即逝,我悠然一笑道:“怎么?是怕我看了说你的画不值分文么?”
这几日以来的阴郁只在他半解不解地看我的眼神里欣然化去。“噢,那你看好了。”
他放开手,任我去拣了那揉皱成一团的画。我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将画儿摊开,那画里的内容竟是一幅灿烂的桃花。桃花从里,有一个精灵似的女子正闭目微笑,转舞着身姿,漫天而飘的花雨在空中飞旋围绕……题词‘寻芳忽逢美人笑,朱唇一点桃花殷’。突然之间,时光像回到了一年之前,西江两岸,桃花处处,他那暗引的箫声,与花同舞的我,沾染了春情心怀。将手停在那朱笔污渍之处,我的心微微一疼。原先我只以为我与冬辰间才是人面桃花,其实烈焰明与我何尝又不是呢?“娘娘,这儿还有许多画,都是皇上想念您的时候画下的……”不知几时,高成已由外至内,怀里抱着小山似的画卷,出现在我现前。“高成,你来捣什么乱?”
他明显不悦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