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消停了。
尉迟恭将梨花抱到椅子前放下,自己则拉了一把椅子,二人面对面坐着。
尉迟恭就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梨花心里顿时有些忐忑,她本能感觉到妖孽很不高兴,却又不知为什么。
说是因为鲁婕妤吧,她觉得不像;
但说是因为自己,她又不知哪惹了人不高兴。
妖孽心海底针,若真生气起来就很难哄,梨花有过体会。
事儿有点严重了。
梨花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开口找症结:“那个,臣妾也觉得鲁婕妤此人确实糊涂,怎能那般吵吵嚷嚷,污蔑臣妾事小,惊扰了您事儿大,不过现下已得到教训,您要不别生气了?”
尉迟恭重重冷哼一声,不说话。
那蠢人他压根没放在心上,是这小贼甚是可恶。
梨花见此反应立即明白,哦,果然不是因为鲁婕妤。
那是因为自己?
梨花想起一事,顿时恍然大悟,不由讪讪:“那个,臣妾是答应了万岁爷养好身子前不操心不劳神,可鲁婕妤说的实在气人,臣妾那不是怕万岁爷误会么,所以才……”
话未说完,尉迟恭直直问道:“为何不信朕?”
他并不在意那蠢人说了什么,他在意的是小贼。
“啊?”梨花懵了,她没有啊:“万岁爷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天下之极,臣妾怎么会不信您?”
尉迟恭道:“朕说了会将那聒噪的蠢人发落了,你为何还出来?”
尉迟恭见梨花跳着脚出来时,他更多的是担心梨花的身体,人刚醒来身子还虚。
故而他有些责备,和她说不必理会无谓之人,他会发落。
可是小贼还是想同那蠢人分说,尉迟恭便很不满了,他直接将人抱起,强制让人回去歇着。
但将人抱回殿中时,梨花的心神还是放在外头那蠢人的身上,神色变幻莫测,一看便知还是想做些什么。
接着人似反应过来,一下子又变了神色,又是遗憾又是惆怅。
尉迟恭干脆利落下了旨意,将那心烦的蠢人打入牢中去审,不愿她再耗费心神。
他根本不会因那蠢人的蠢语误会小贼,只希望小贼多依赖一些他。
梨花一下子明白了问题所在,妖孽很敏锐,她的说法在妖孽那处果然站不住脚。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不担心鲁婕妤那些话,会让妖孽误会她。
她害怕的鲁婕妤在妖孽面前揭原主的老底,这是她出来要一招干死鲁婕妤,让人心生畏惧从此不敢到处说的真正原因。
这些她没有办法说。
梨花想解释她没有不信,她是信妖孽会把人发落的,那时也是安心的。
这些都是真的,如果不是听见鲁婕妤揭老底,她决计不会出来的。
可她才张嘴,看着眼前人目光中饱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她所看不懂的。
梨花便说不下去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将妖孽的话听进去,当时她只想自己解决,所以在妖孽那里便像她不信他。
“可是,可是……”梨花嚅嚅道。
可是自己解决不给他添麻烦,为何就成了一种不信呢?她不懂,她不明。
尉迟恭无奈的长叹一声,起身将人揽入怀中。
他认真的道:“此不过一件小事,朕并不在意,朕在意的是先生你。朕期盼你能多依赖朕一些,不要所有难事自己扛,所有的苦自己咽,朕舍不得……
尉迟恭一直都知梨花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思虑很多,顾虑重重,很难放松下心神。
现下人醒来,他只觉心疼,想让她什么都不想先好好养着。
有他在,外面的风吹不进来,雨也打不进来。
只是这小贼可恶至极,明明答应过他,却不信他。
每次有事,她的第一念头是自己冲锋陷阵,自己解决,哪怕置身险地。
远的不说,近的像对付李姑姑那样无足轻重之人,从未想过要找他帮忙,只自己闷头步步筹谋。
鲁婕妤这样的人显然对她已然冒犯过多次,但她从来未提一句,便是这次他说了要将人发落,她依旧要出来自己解决。
便是二人互相表明过心意,她还是如此这般。
她是她,依旧是她,仿佛他在她心里只占据了很小很小的一個角落,随时可以放手,随时可以离去。
尉迟恭低头认真的道:“梨花,朕放在心上的人少之又少,母后是一个,兄长是一个。从前朕以为今生便这样了,不会再有人能让朕在乎,直到遇见了你,才知所爱是何滋味。”
他无奈自嘲:“朕自以为自恃力尚可,却从不知挂念一个人是如此,食不安寝不眠。”
看到她出事那一刻,尉迟恭恨不能将那些人通通抽筋扒皮,教他们生不能死不得。
这三天她在昏睡,尉迟恭总有种她会离去的不真实感,从上次她昏倒开始,这种不真实感便一直存在。
若不是祁老头保证人没事,一定会醒来,尉迟恭勉强压抑着自己,他不知自己会如何。
“你若隔着山海,朕患得患失,你可明白?”尉迟恭轻轻叹气。
只有将人抱在怀里,他才感觉真实一些。
梨花靠在他怀里,感受有力的心跳,听着尉迟恭字字句句的内心剖析,她恍然明白了。
她知道他看上她了,却不知他的在乎如此之重,比她想象中要重得多得多,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又甜又涩。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梨花都很独立,即使和尉迟恭相恋,在她心里仅仅只是相恋了,从没想过给他增加麻烦和负担。
便如这次,就算没救成玉婕妤,梨花也不怕李姑姑和康太妃的诬陷,她自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现下妖孽说,他期盼她多依赖他一些,不要什么都自己扛。
从未有人这般和她说过。
两个人在一起便是如此么?
梨花从前不懂,她信奉的从来都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自己最可靠。
可是现下,她隐隐懂了,两人在一起不仅仅只是物理上的在一起,而是互相依恋,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还有,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他是如此不安,如此害怕她离去。
她什么都没解释,只让他给她一些时日,她要和原主博弈。
他就真的什么都没问,将不安压抑在心中,直到此刻才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