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离隐在宫道的拐角处,远远的看着深夜里无比沉寂的宫道。皇宫里的夜晚着实是可怕,阴冷寂然的像是时常有鬼魅出没一般,不过陆长离却丝毫不怕这些。从很久之前她就知道,在这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就在这时,宫道的尽头处远远的走过来了两道身影,陆长离隐约能看见走在左边的那人穿着似乎和宫里的侍卫有些许的不同,是一身直裾的软袍,皓白的颜色在夜里尤其显眼,长发则是半束着的,十分随意的用发带系了,散落在身后的青丝在夜风中轻微的浮动着。在大陵朝,男子二十及冠,也就是说这人行还是还未满二十岁。而另一个,则是穿着宫里一等侍卫所穿银白细铠,走在左边那人身边落后半步的位置,正低声说着什么。“云三,你怎么不说话啊?”
宫道上,苏子煜满脸焦急的看着云锡,“这回楚曜庭进了兵部,说不得哪天就压在你头上了,贵妃本就跋扈,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好歹为皇后娘娘想一想啊!”
“子煜,慎言。”
云锡淡淡的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这样安排,自是有陛下的用意,我等遵从便是。”
看着他这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苏子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晌才说道:“那……那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你也不管?”
云家这一代嫡出的就只有皇后娘娘和云锡姐弟两个,云锡与皇后娘娘的感情一向亲厚,苏子煜不信他丝毫也不为皇后娘娘考量。云锡依然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姐姐是云家嫡长女。”
“云家嫡长女又……”苏子煜话说到一半,却猛然顿住了。皇后娘娘在后宫中多年不掌权,他都要忘记了,云家数百年世家大族,书香门楣,培养出的嫡长女自是聪明绝顶,进退得宜。在二皇子早夭之前,皇后娘娘与陛下鹣鲽情深,在后宫里虽不算是一枝独秀,却也绝对没有如同如今楚贵妃这般的妃嫔。当初二皇子还在、皇后娘娘执掌后宫的时候,楚贵妃虽然也是这样一副性情,但是却绝对没有如今如日中天炙手可热的盛势。“云家百年渊源,从不出庸才。”
云锡毫不在意的说道:“更何况陛下的决定并非你我等臣子可以干涉,与其汲汲营营,倒不如做个纯臣……”话说到一半,云锡却是突然顿住了话头。“子愉?”
苏子煜不禁有些疑惑。但是下一刻,云锡确实突然一把拽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掷了出去——“谁在那里?!”
“啪”的一声,玉佩击在宫道边的墙上,撞了个粉碎。陆长离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完全没有想到她不声不响的躲在这里,竟然也会被发现。刚刚她甚至感觉到了玉佩打过来时带起的微风,可以说只差一点点,这枚玉佩便能把她打得头破血流。事已至此,陆长离也没有想跑的意思,她若是这样跑了,就算不是刺客也变成刺客了,她可不想跟大内侍卫比一比谁跑得更快。“我……我是秀坊的绣女……”陆长离深吸一口气走了出来,刚想要解释一下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当看到不远处之人的面容的时候,却是当即就惊住了。此时云锡和苏子煜已经走到了距离陆长离不远的地方,昏暗的月光下,陆长离一眼就看到了这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容。是他?!“是你?”
云锡眉头微微一皱。很显然,云锡也是一眼就认出了陆长离。陆长离脸色有些难看,若是别人的话,她还能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但是这云三公子是见过她真面目的,她要是随便找个理由,这人绝不可能相信,而且说不定还会怀疑她图谋不轨。还不等两人人说话,现在云锡旁边的苏子煜便当即就被云锡刚刚的那两个字给惊住了,不由得震惊的看向云锡,“她她她她……她是谁啊?你竟然能认出她来?”
云家三公子生来便有一个毛病,那便是记不住女人的脸,除却至亲之外,哪怕是他的贴身丫鬟,换一身衣裳云锡也照样认不出来。可是现在,云锡竟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小宫女,看样子似乎是以前认识的!陆长离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才说道:“奴婢来这里是有些事情要问今夜轮值的侍卫,不想竟惊扰了云三公子,还望云三公子恕罪。”
云锡眉头依然微微蹙着,听到陆长离的话之后,不禁说道:“你可知这是私相授受?”
“人命关天,奴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陆长离直接毫不隐瞒的说道。陆长离想了许多,这云锡是皇后胞弟,身份尊崇,宫中的宫女偷盗财物栽赃嫁祸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应当不过是些小事而已,并不值什么。就算是听她说了,云锡也是必然不会理会的,大不了她过几天再来就是。比起故意隐瞒惹得云锡疑心,以至于惹祸上身,倒还真不如说实话。“人命关天?”
云锡不由得问道。陆长离说道:“前几日奴婢的好友被慎刑司的人查出偷盗宫中财物,以至于蒙冤而死,奴婢深知她的人品,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且当日绣房丢了三两金线,在她的箱陇里不过找出了不足二钱,其中有大半下落不明,必然是已经被真正偷盗之人送出宫去了,奴婢打听到今夜恰好是金线丢失那日守夜的侍卫轮值,所以特意来问个究竟。”
三两句话,陆长离便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了。这件事,她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哪怕是在这些自诩身份尊贵的人眼里一个小小绣女的命再不值钱,也都是人命,也都会有人在乎!听到陆长离的话,云锡一双俊秀的眉眼之中神色一变,而后看向苏子煜,“有这样的事?”
他虽然执掌大内侍卫,但是底下的这等微末小事,云锡却是当真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