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话还在继续:“圣心本是善且,但女子太过张扬,若女子稍作遮掩,便不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也不全无道理。”
李夫人面上也皆是惋惜之色,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她们这常年在后宫守着的女子,又何尝不是等着圣上那一点善心呢。但这番图囵吞枣的故事秋凌却是听懂了她的真正含义。想拐着弯儿的让她不要参政,从夺储当中撤身而退,方能保留一命。听着倒是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细想下,却是叫她这颗绊脚石不要挡路。当真以为杀头之罪便可吓着她。秋凌心中冷笑。众人皆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殊不知她上世就是因这话惨死。一旁暗地打量秋凌的张德妃瞧着她迟迟未语,一双慈和的双目布满担忧,忙是说着:“哟!本宫怎的说起这些个血腥故事来了,凌儿可是吓着了?”
此番担忧的话,让众人视线皆汇聚在秋凌身上。秋凌不反驳,柔声回着:“是有些吓着了。不过,”她话锋一转:“这世间的事儿都是错综复杂的,哪儿能几嘴就说的准的。”
她这话有所暗喻。张德妃指尖慢慢转动佛珠,眉间升起几分惑色。底下的李夫人却隐隐有所不好的预感。在李夫人对侧安静坐着的绝美女子,却在此时唇边勾起淡淡笑意,颔首抬眸朝秋凌望去。大殿些许静默,秋凌再张口,话中已有几分惋惜。“回想母妃当初怀有龙子时,彩云笼罩景仁宫,天降祥瑞,父皇日日派遣宫人送入补身保胎药,母妃也日日静养,一点儿辣口都不沾,除父皇外,唯独去宫里瞧过的就是陈母妃,谁知这夜夜期盼的大喜事儿,竟会……”秋凌抬眼看向身边人,话语惨惨戚戚:“唉,可惜了我那位好弟弟,还未睁眼看看这大晋繁景。”
张德妃手上动作猛的顿住,佛珠声戛然而止,细细望去,那轻拿佛珠的纤手已紧紧握拳,指节发白。她的身子,都在微微颤着。一向多话的李夫人落于下座此时却不敢多言,心下埋怨这公主怎这番没眼力,哪壶不开提哪壶。瞧瞧现下空气,比那寒月更刺骨。空中静悄悄,谁都等着秋凌说上句缓和话来,可偏她半天没声儿。等抬眸望去时,她正姿态悠然从容的端起手边茶水,朝嘴边送去。她唇边微微带笑,张德妃是何等聪明之人,能坐上皇妃之位,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丧子之痛,让她心力交瘁,甚至后宫也不再踏入,今日来她这宫殿,想来也是被底下那些胆小怕事的妃子扰的烦了。那些个人,欺软怕硬,不敢找陈贵妃,只有找这位好说话的了。张德妃既用故事来提醒她,那她便也用旧事帮她回忆回忆一些细节。李夫人似都已准备好上面那位大发雷霆,将这不知好歹的公主狠狠斥责一顿。却见张德妃脸色苍白,眼中透有几分震惊之色。她徐徐起身,身子有几分晃动。秋凌忙起身去扶着。她不再多言,瞧着德妃模样,事情应当是想明白了。“混账!”
张德妃口中愤然吐出这二字,将底下李夫人吓得连忙起身跪在地面。在她对侧的绝美女子也悠悠起身,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面色从容的跪在地面。然现在德妃身侧的秋凌只是扶着她,并无其他动作。她知道,德妃方才那番并非对她迁怒,而是已然想通一些事。“母妃息怒,当注意休息才是,”秋凌低声嘱咐着,可细听,又向在提醒些什么。“那御膳房的厨子素来会做些新鲜的小糕点,模样小巧精致,吃起来软糯,母妃有皇儿那年,还素爱吃那些甜食,那时陈母妃还花了高价给母妃从西域买了一位厨子,那厨子做的吃食、配方,大晋的厨子们都闻所未闻。”
“母妃瞧着面上缺了些血气,那厨子手艺又是对得上母妃口味的,不如本宫托人去御膳房嘱咐嘱咐。”
饶是底下吓得心惊肉颤的李夫人这番也听出这位公主话里有话,她埋着头,眉间轻皱,心下暗道。这公主三两句话不离贵妃,恐是在给贵妃埋什么祸根子。此时事关重大,看来他日有空她得到贵妃那儿走一趟。她这般想着,台上德妃冷冽的声音响起:“不必了!本宫,”她尾音发颤,手上失力:“本宫今日心经还未诵读,也该起身回宫了。”
“如此,那凌儿便不留母妃,他日母妃闲暇时,凌儿再去景仁宫叨扰一番。”
秋凌十分自然的接过话。张德妃迈步,身后尾随着一群宫人离开,瞧着那背影,透着几分仓促。李夫人见德妃走,也起身朝秋凌退安离开。倒是一直在大殿上安静那位,几位娘娘一走,她被身旁丫鬟搀扶着起身,姿态柔弱坐在凳上。秋凌斜睨了她一样,柳眉轻佻,要说起这位,还真是不容小觑。上世赵秋竹坐上龙椅,这后宫被陈贵妃血洗一番,退位的退位,告乡的告乡,那些曾拼了命往高位爬的人,最后都命丧这冰冷的宫中。唯独眼前这位罗昭仪,不但从陈贵妃和已为皇后的李兰兰手下存活,还使得赵秋竹不顾朝堂反对及天伦,强行纳了这位昭仪为妃。除了赵秋竹有这个胆子做下此等乱伦事外,其中也不乏这位昭仪有手段。这天下都会诟病之事,陈贵妃当会竭力阻止才是,可秋凌记得那时,已升上太妃的陈贵妃对此事视而不见。而这位昭仪,不但坐拥皇家父子二人,最后还升了品级坐了妃位,其中城府心机,不言而喻。秋凌回到位上,背脊端正,姿态端庄,头上步摇轻轻晃动,她瞧着底下人,眼底笑的有些深,张口却是轻柔问着:“昭仪可是有事要说?”
罗昭仪听此,不疾不徐,缓缓抬头向上,张口,同夜莺美妙的歌声动人一般:“是有一事想同公主私语,不知公主方便否?”